第44章
  也许是更好的......纵容。
  然而, 他这样好,叫自己恨他都只能半途而废。
  晏熔金喊他:“屈鹤为。”
  他低低地应:“嗯。”
  “屈鹤为,”晏熔金终于把脑袋拔出来,头发乱糟糟的,圆亮的眼睛扒着他,“我好难过。你一直让我难过......”
  “嗯。”
  晏熔金圈着他的脖颈,看他的眼睛,猝然道:“我想亲你。”
  屈鹤为愣住了。
  “可以吗?”
  屈鹤为没有答,于是晏熔金的眼角耷拉下去,手也松开了。
  他们静悄悄地走着,离着半身远。
  屈鹤为看到,晏熔金在踩自己的影子。
  当他回头,又支起张幽怨的脸盯着自己。
  “......”
  屈鹤为分明什么都没做、没做错,这一刻却觉得亏欠了他。
  次日屈鹤为蒙被睡到中午,晏熔金没来吵他。
  侍从端了饭来,捧到他跟前发现是饺子和汤团,都是冬至吃的。
  屈鹤为瞧着,良久才舀起咬了一口。
  荠菜馅的。
  吃多了几口,发现还混着纯肉的汤团,鲜酱多汁的棕色肉馅,意外的好吃。
  这就是过去两年,他想同自己过的冬至么?
  他果然还是很会记账,怨自己就是每一桩辜负都怨,绝无遗漏。
  然而要是碰上没良心的人,晏熔金这样的旁敲侧击和无声的委屈,一定会在叫人发现前,先酸死自己。
  屈鹤为问:“晏先生怎么不来吃饭?”
  侍从答:“正与众将领接见客人呢。”末了又自作聪明地补上一句,“大人还不曾吃饭。”
  屈鹤为放下调羹,想了想,自去鼓捣了一盘炸饺子,带去书房。
  他坐在外头二十步远的亭子里。
  等他时从窗户瞥见个熟悉的身影——
  是晏采真!
  她不该在京城,守着王眷殊么?
  屈鹤为皱了眉,找借口避开侍从,绕到书房侧边去,那里凿了个墙中书柜,墙比别处都薄,听得也清楚。
  里头是晏采真在说话,正为公主作说客,试图招揽他。
  她说,井州愿意出力,与扬州一同夹击豫州,只是事成之后,豫州那条铁矿要算井州的。
  有将领说:“你们未必太狮子大开口!要是没有我们,这豫州你们哪能打得下来?”
  晏采真分毫不让:“难道你们就拿得下么?”
  她直率道:“井州与豫州的北边,就是雍州,现下是陈卫明的势力。井州不联合你们,也可以去找雍州,介时豫州被打下,要危及存亡的就是你们了!”
  “之所以公主先来找你,是我力谏的,我说你晏熔金——是个遵守诺言的君子,不会干出背后捅刀的事儿,可以结盟。”
  屈鹤为垂眼听着,豫州人口众多,介时恶战,又将死伤无数。
  里头沉默半晌。
  晏熔金干笑了声:“你过誉了。”
  他可不想做世人口中的“君子”。
  更何况,谋反的“君子”么?也不怕孔孟钻出来,把说话人摁进土里。
  “诸位有何看法?”
  七嘴八舌里,晏采真也渐渐加入进去。
  最终晏熔金一锤定音——
  “为防别的势力搅局,打豫州,动作要快!”
  随后是茶盏抬落的乒乒与嘚嘚声。
  有将领恭维道:“有晏先生在,此战必胜。他日叫昏君狗头落地,改天换地,更是快哉!想来也不会远了......”
  晏熔金出去时,日头已偏。
  鸟焦躁地叫着,撑得人耳朵也一鼓一鼓的,连着心。
  侍从说钦差大人早就来等他了。
  他心里的不安更有了实形。
  “什么时候来的?”
  “大中午就来了。”
  “人呢?”
  “凉亭那里。”
  “不曾离开过?”
  “不曾。”除了如厕。
  晏熔金嘱人安顿好晏采真,布署众将,便匆匆走到凉亭。
  拨开周围壮大结实的叶子,瞧见凉亭里摆着冰盆,那叫他牵肠挂肚胆战心惊的人,正枕臂趴着,头发蜿蜒顺伏在脊背上,像一条河流,仿佛比衣服更贴近身体,又像是晏熔金目光的实形。
  晏熔金心下一松,吩咐道:“把冰盆撤了,他受不得凉。”
  侍从走出去两步,他又道:“摘些杨梅来,用糖水泡了再送来。”
  见没有什么不周全的了,晏熔金才轻手轻脚地走到亭中人身旁去。
  那人侧颈处黏着几绺碎发,然而外层的头发又是冰凉的,分不清他是冷是热。
  阖着的眼皮与微张的唇瓣,不似以往会细细地抖动,是难得的安宁。
  晏熔金吊着肘弯,小心地去捋他脖颈的汗发,指腹刚一触到他皮肤,屈鹤为就猛地一抖。
  惊醒了。
  “还困吗?要不要回房睡?”
  屈鹤为摇头,主动说:“我是来送炸饺子给你的,侍从说你今天什么都没吃。”
  晏熔金笑着眯了眯眼,蹲下来仰着脖子同他说话:“好吃。一十八个,我刚才都吃掉了。”
  很骄傲似的,一副求表扬的姿态。
  屈鹤为朝他扬眉,无声问道:这也要我夸你?
  晏熔金将眼眯得更弯,两根月亮倒扣似的,显然在说:是啊,就要!不行么?
  屈鹤为哼了口气,伸手摸他暖和蓬松的发顶。
  “真棒,晏小和,二十岁的人竟就能独立使用筷子,将一十八个饺子通通消灭,了不得!”
  “行了吧?满意了罢?晏先生......”
  晏熔金扯着他的手,较真地点点头。
  “那饺子都冷透了,泛油了,还吃,就不怕住茅房么?说你是小孩心性,还真是......”
  然而说到后面,屈鹤为笑容一顿,声音收住了。
  晏熔金还无知无觉,只说:“这日头太大了,晒得我头脑发昏......怕什么凉了?”
  “发昏就过去坐着,蹲在我脚边像什么话?”
  “不要,”晏熔金将他一只手抱在腹部,仿佛是他全部的倚仗,“这样离你近。我想离你近一点儿,最好能抱着你——”
  “在府里要抱着,出去也要抱着,外头樱花开得极好,我们一起出去看落英河好不好?”
  “去非、去非,你今天能来找我,我好欢喜......”
  然而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屈鹤为倾身抱住了他。
  晏熔金愣住了,难以置信地叫了声“去非?”,声音都是抖的。
  他还以为,因为立场相对,屈鹤为永远都不会主动抱他了。
  他好久没有听到屈鹤为这样哄自己——“头晕就回房躺会儿,我陪着你去,好不好?”
  晏熔金第一反应就是,昨天那算命的到底说了什么惊心骇耳的话,叫屈鹤为难过成这样,哄上自己了?
  不管怎样,他得找人再送十两银子去,真是个送福的好神棍阿!
  随机被屈鹤为柔软的衣料与头发蹭得飘飘然,得寸进尺地捧上他脸,发号施令:“你亲我一下,我就动一下。不然我不去。”
  屈鹤为说:“亲一下你就站起来。”
  晏熔金讨价还价:“两下。”
  屈鹤为将他胸膛一推:“不亲了。”
  晏熔金又贴上去拉拢他,告饶道:“我错了,老师,你亲我下,一下也行。”
  “我头好晕阿,你再不救我我就要死了!你忍心害死我么,老师、老师......”
  末了这无赖将脸凑上去,闭眼等着。
  屈鹤为屏息在他唇瓣上贴了一下。
  就见这油嘴滑舌的人双腿打架,猛地朝后倒去跌了个屁股墩。
  他一手撑地,一手捂嘴,惊愕又惊喜地望着屈鹤为:“亲、亲嘴啊?”
  他还以为屈鹤为只会亲他脸呢。
  他尚没爬起来,就见屈鹤为带着奇异的怜惜,撑着地,也爬过他身体,虚虚罩着笼着。
  跟梦似的——不,晏熔金梦里都不敢这么放肆。
  那点怪异早被晏熔金抛诸脑后,浑身都昏顿萎软,然而只有眼睛和心,一个放线似的勾着,一个砰砰撞着。
  他快忘了这是什么时候,自己又成了谁,天下什么样,外头又将如何变......
  一切都飞快地隐没了。
  只剩眼前一个屈鹤为。
  他流淌垂积的缎发与衣袖经过他的身体,又在某几处停驻。
  他的气息渐渐靠近,爱怜地扶着自己不知所措的脸庞,而后慢慢凑上来......
  晏熔金时而屏息,时而求生地本能又破开节制,迫他狼狈地深喘。
  他情难自禁地搂住屈鹤为的腰,将他不离一寸地抱在自己身上,他感到他肩膀与腰微微的扭动,他渐渐发热的肌肤,而自己好像盈满的水洼,幸福得不能再多,随时都要哭出来。
  第40章 第40章 屈鹤为,你别逼他恨你了,行……
  他仍等着屈鹤为的吻, 还没得到就仿佛已经得到,他整个人在幸福的幻想中禁不住地战栗,仿佛要开花的包蕾;他看着屈鹤为的眼睛, 以为他们没有一刻像此刻这样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