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然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这日, 萧母准备亲自下厨,做一桌子好菜。
  她刚来到后院, 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
  煎药之人见到萧母的到来, 连忙起身相迎, 见过夫人。
  萧母轻轻颔首,正准备朝厨房走去, 又听见煎药的丫鬟轻轻呛了一下, 她便随口一问:谁生病了?
  若是府中的下人, 她自然是要替萧伯瑀宽慰一番。
  丫鬟回道:奴婢不知。
  她只是按照吩咐煎药, 煎好了便有人来拿走, 至于是给什么人煎的,她一概不知。
  萧母眉头微蹙, 只略微生了疑心,既如此,你便好生煎药, 莫误了时辰。
  是,夫人。
  说罢,萧母便离开了后院,又恰巧碰见在咳嗽的田安, 便以为那药是田安喝的,都怪自己多心了。
  她神色稍缓,忧心道:田安, 你生病了就好好休息,还走来走去做什么。
  只不过是一个小风寒罢了,谢夫人关心。田安笑呵呵道。
  两人寒暄了一番,萧母便叫他回房休息,田安连忙应是,随即转身快步离去。
  诶?萧母在他身后轻唤,只不过田安走得太快,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萧母无奈笑道:还说没事,这都病糊涂了......
  说要回房休息,结果反而是往萧伯瑀的庭院走。
  一旁的侍女开口道:夫人,要不要奴婢去提醒一下?
  也好......萧母点了点头,下一刻,她又摇头道:罢了,我去吧,你去熬一些五神汤,给他祛风散寒。
  是。
  来到庭院,入目便是几名侍卫守在门口处,神情肃穆,戒备森严。她心中疑惑更甚,伯瑀的院子何时需要这般戒备?
  她刚走近几步,侍卫们便恭敬行礼,夫人,请留步。
  萧母表明来意,侍卫面面相觑,却仍未让开。
  萧母心中疑云更浓,正欲再问,忽听院内传来田安的声音。可萧伯瑀并不在,田安在院子里和谁在说话?
  她不再多言,径直绕过侍卫。
  侍卫神色微变,可又不敢伤及她,便硬着头皮拦在跟前,夫人!请止步。
  动静惊扰了院中之人,田安慌忙出来查看,见是萧夫人,神色骤然慌张起来,他磕磕绊绊道:夫人......您怎么来了?
  萧母看着他,你在怕什么?
  没......没什么。田安低着头,不敢直视。
  萧母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劲,这些侍卫根本不是萧伯瑀的人。而且,田安向来不善于撒谎,很明显,庭院里面另有其人。
  谁在里面?萧母放缓了声音,能与萧伯瑀住一个院子的,必是关系匪浅之人。
  既是朋友,她又岂能拿出咄咄逼人的态度。
  田安支吾了半天,就是说不出话来。大少爷吩咐,陛下的事情暂时不要让萧夫人知道,可现在火烧眉毛了,田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萧母眉头微蹙,连我也不能说?
  田安正想着如何解释时,一道声音传来。
  萧夫人,请。小酉子上前道。
  田安一愣,神色慌乱地与他对视。小酉子摇了摇头,这是陛下的意思,他也只能照做罢了。
  萧母看着小酉子,心头猛地一跳,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上心头。
  她快步朝屋内走去,心里越发不安。
  屋内,赵从煊半倚在榻,面容苍白却难掩矜贵,虽只着素衣,却仍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仪。
  萧母浑身一震,几乎站立不稳。她怎会认不出?这是当今天子。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田安急忙上前扶住萧母,小声道:夫人,此事说来话长
  萧母却缓缓抬手止住他的话,她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朝着榻上之人缓缓行礼,臣妇参见陛下。
  萧夫人不必多礼。赵从煊示意小酉子将其扶起。
  萧母缓缓直起身,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她看向田安,轻声道:田安,你先出去。
  田安面色为难,可不敢拂了她的意,是......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终于,萧母唇边含着得体的浅笑,开口道:伯瑀向来节俭,连住的院子也是陈设简朴,陛下龙体贵重,屈尊下榻于此,实为伯瑀之过,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赵从煊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
  萧母表面是请罪,实际上却是怪罪他为何会在萧伯瑀的院子。
  一旁的小酉子说道:陛下微服出巡,一时龙体欠安,幸得萧大人照料。
  能为陛下分忧,是伯瑀的福分。萧母垂眸,淡淡道:只不过,君臣有别,伯瑀此事做的实在是失了分寸。
  赵从煊听出她话中深意,眸光一暗,胸口隐隐发闷。
  面对萧母隐忍的责问,他没有办法反驳。当年是他执意将萧伯瑀贬至岭南,萧家上下多次求情,他却视若无睹,如今这个局面,他怨不得旁人。
  他缓缓开口:是朕......负了他。
  萧母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于公而言,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子怎敢对君王有所怨词。可她知道萧伯瑀为他做了多少事,两人之间的情感又怎是一句君臣就能言尽的?
  陛下一句有错,便要将以往所做的事情一笔勾销?
  她做不到。
  她都活了大半辈子了,帝王的恩情如何凉薄,她见过太多。曾经她也相信萧伯瑀口中那一句:他不一样。
  可实际上,没什么不一样。
  萧母沉默片刻,终究无法释怀,陛下言重了......伯瑀身为臣子,为君分忧乃本分。
  赵从煊明白她的意思,他也没奢望还能回到从前。只是,萧伯瑀想要的补偿......他还没偿还。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萧母起身告退,行至院子外,母子二人撞了个正着。
  看母亲的神色,萧伯瑀便知道,他想隐瞒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
  母亲......
  萧母抬手示意,还顾及着体面,陛下龙体欠安,出去再说吧。
  两人来到庭院外,萧母先开口问道:若我今日没发现,你还要隐瞒我多久?
  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尚未寻到合适的时机。萧伯瑀道。
  萧母望着他,眼中既有责备,又含着心疼,伯瑀,你做什么事都很有分寸,可为何与......他有关的事情,你却总是......唉......
  几年前的事情,你都忘了吗?你说你放下了,你放下什么了?你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吗?萧母越说越激动。
  萧伯瑀替她斟了一杯热茶,缓声道:母亲,此事已经过去了......
  伯瑀。萧母打断了他,声音微颤:你是不是......还在意着他?
  沉默良久,萧伯瑀道:请母亲成全。
  萧母的手微微一颤,茶盏中的水晃出几滴,落在她素净的衣袖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母亲......萧伯瑀微怔,他连忙唤来田安。
  萧母摆了摆手,她用手帕擦了擦衣袖,你不必再说了。
  说罢,她便起身离去,走到门口,她又缓缓转过身来,眼中含泪,你和你的父亲一样,一旦对一人用情至深,便再难割舍......可你当真想清楚了吗?
  一段感情,蹉跎了十几年。
  萧母无法对他说什么重话,无论如何,那是她的孩子。她所希望的,唯有他能平安喜乐罢了。
  入夜。
  萧伯瑀回到房间内,见赵从煊倚在榻上闭目休憩,眉间紧蹙着,似是忧心着什么。
  他放轻脚步走近,却见赵从煊倏然睁眼。
  吵醒你了?萧伯瑀温声道。
  赵从煊摇摇头,撑着身子想要坐起。萧伯瑀上前扶住他的肩膀,顺手将一个软枕垫在他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