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王横接过奏折,目光一扫,便知其中深意。
  可即便如此,皇帝也未必会听。
  若是盛世明君,臣子直言进谏,能为百姓造福,使国家昌盛;
  然而现在
  翌日。
  宰相府外,下人田安急急忙忙来相府求见。
  萧伯瑀执笔未停,开口道:不见。
  王横道:他好像是说萧二公子出事了。
  萧伯瑀手中的笔尖一顿,一滴墨汁洇在奏折上,让他进来。
  是。王横趋步出门,吩咐底下之人传田安进来。
  下人田安神色焦急,眉头紧蹙,进门后顾不及这里是宰相府,慌忙道:大少爷!二公子在宣阳坊与荣安公的人起了冲突,动动起了手。
  宣阳坊,多为文人、商贾交际之地。
  前不久皇帝御赐的荣安公府邸也在此处。
  宣阳坊半个街道一片狼藉,地上四处散落着碎裂的瓷器和翻倒的桌椅。
  荣安公仗着女儿胭脂是圣上的宠妃,仗势欺人,恶行昭彰,周遭百姓避之不及。
  一时间,街道空旷如也。
  几名坊丁哀嚎倒在地上,萧长则被数十个荣安公府中的侍卫围住。
  他嘴角渗着血,却仍昂着头,目光如狼般盯着眼前的荣安公。
  荣安公约莫四十出头,面色红润得近乎发紫,肥厚的下巴层层叠叠。
  一双三角眼嵌在浮肿的眼睑里,眼白黄浊,最奇怪的是,即便隔着丈许远,也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甜腻的脂粉味。
  你一个小小坊正,见到本公,为何不跪啊。荣安公嗓音粗哑,带着几分刻意拿捏的倨傲。
  萧长则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冷笑一声:我大晟儿郎,跪天地跪父母跪君王,何时轮到跪一个无半点军功的荣安公。
  放肆!荣安公脸色骤变,紫红的面皮涨得几乎发黑,他猛地一挥手,给本公打断他的腿!看他还跪不跪!
  侍卫一拥而上。
  萧长则身形一闪,反手抽出腰间横刀。
  好!好得很!荣安公不怒反笑,拍着肥厚的手掌,萧二公子欲当街行凶,这可是谋逆大罪!
  萧长则握紧刀柄,指节发白,他知道自己冲动了,此事恐连累到萧家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一队人马突然从街角转出。
  荣安公。萧伯瑀声音不大,却让躁动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家弟年轻气盛,若有冒犯,我代他赔罪。
  荣安公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挤出一个假笑,萧大人言重了,只是令弟欲当街刺杀本公,这
  我没有!萧长则着急解释,荣安公纵容家仆强抢民女,我身为坊正,不过是行我大晟律法
  话音未落,荣安公眯起眼睛,声音阴冷道:你有证据吗?
  萧长则瞳孔一缩,他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街道,方才还哭喊求救的女子已不见踪影。
  构陷本公,你胆子不小啊。荣安公看向萧伯瑀,罢了,看在萧大人的面子上,你辞去坊正之职,本公也不和你一般见识了。
  坊正,虽位卑职小,可萧长则也没有半分懈怠,如今却因为荣安公得势,他没有半分办法。
  萧长则垂下眼帘,他松了手中的刀。
  忽地,萧伯瑀淡淡道:坊正之职,乃朝廷任命,岂可因私废公?
  荣安公脸色阴沉,萧伯瑀此言,无疑是当着众人打他的脸面。
  自圣上赐封他为荣安公后,朝中哪个大臣见到他不客客气气,礼让三分。
  好,好荣安公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呼吸又急又重,此事我定会禀明圣上,我们走!
  兄长萧长则的声音发涩,万一皇帝因此事牵累到兄长
  萧伯瑀像看出他的顾虑,只说道:不必担心。
  然而,不知荣安公在皇帝面前是如何说辞的,又或是胭脂在他枕旁央求了些什么,萧长则的坊正之职终究还是被罢免了,而萧伯瑀也被罚一个月的俸禄,以示惩戒。
  八月中旬,中秋佳节,曲江池游宴。
  曲江池贯穿长安街坊,两畔金桂飘香,百姓仰颈张望着。灯笼高悬的皇家画舫在水面摇曳,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皇帝坐在高座软榻上,身边的妃子就只有胭脂一人。
  甚至于,皇帝亲自为胭脂布菜,此等殊遇,放眼整个后宫都找不出第二个人。
  酒过三巡后。
  荣安公腆着肚子跪坐在下首,突然高声道:陛下,臣听闻近日长安城不太平,今日是中秋佳节,不如让萧大人亲自带人巡坊,以示朝廷体恤百姓之心?
  随即,他又看向萧伯瑀,眯着眼睛道:萧大人素来爱民如子,想必不会拒绝吧?
  皇帝看似醉眼朦胧,大手一挥:荣安公所言极是,萧相,你这就带人去巡坊罢。
  满座哗然。
  堂堂宰相,竟被当众指派去干坊正的差事,荣安公显然是公报私仇。
  萧伯瑀缓缓起身,躬身行礼:臣,领旨。
  待萧伯瑀离席后,画舫上的丝竹声更盛了几分,琵琶轻拢慢捻,笙箫婉转低回,衬着池畔桂香,一派盛世华宴。
  爱妃再饮一杯。皇帝将酒盏递到胭脂唇边。
  胭脂娇笑着抿了一口,整个人便柔若无骨般跌进皇帝怀中。
  可渐渐地,那乐声变了,周遭弦音忽地一紧,如珠玉迸裂。
  咻!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利箭穿过酒盏,钉在软榻上,瞬间,酒液洒了皇帝一身。
  护驾!
  话音未落,画舫两边突然跃出数道黑影,为首之人蒙面持剑,寒光直取皇帝咽喉。
  慌乱之际,皇帝竟一把扯过胭脂挡在身前!利刃直直刺入胭脂心口,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裳。
  皇帝眼底却没有半分怜惜之情。
  陛下胭脂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却见皇帝已经滚到案几之下,顺手将胭脂推了出去。
  画舫大乱。
  数百个侍卫涌上来护驾,刺客已经失去了先机,一个个被侍卫斩于剑下。
  为首的刺客眉头紧皱,正欲撤退,却被身后的侍卫一刀劈中肩胛。
  他闷哼一声,转身一脚踹开那侍卫,随即身形一闪,逃离了画舫。
  追!给朕追!皇帝从案几下爬出,面目阴沉狰狞,他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刺客,那刺客要是从长安城跑了出去,朕砍了你们的脑袋!
  是!在场之人无不冷汗涔涔。
  倒在地上的胭脂还有一口气,她艰难地伸出手,几乎用气声喊了一声:陛下
  然而,皇帝却看都没看她一眼。
  临死之际,胭脂才幡然醒悟,帝王的宠爱何其薄凉,可她醒悟得太晚了
  泪水自她眼角滑落,她终究是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皇帝遇刺的消息传来时,萧伯瑀正领着十几名侍卫在周遭巡坊。
  萧伯瑀皱了皱眉,问道:陛下如何了?
  传话的侍卫大气都没喘匀,陛下无恙只不过,贵妃娘娘殁了
  萧伯瑀眸光一沉,余光忽地瞥见远处屋檐下,一道黑影踉跄掠过。
  周遭侍卫见状,纷纷拔出剑。
  追。萧伯瑀声音极轻,要活的。
  是!一半侍卫纷纷追了上去。
  萧伯瑀顺着刺客逃跑的方向走去,地上血迹断断续续,可在一处拐角没了痕迹。
  大人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敢妄动。
  萧伯瑀俯身,观察地板上血迹洇出来的痕迹,随即看向左边街道,吩咐道:继续追。
  果不其然,在左边街道的尽头,又看见了一滴暗红的血迹。
  众人抬头看去,是一座皇子府。
  府外杂草丛生,显然是没有下人打理,大门虚掩着,从缝隙中可以看到府中烛光昏暗,像是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这时,一个侍卫稍有豫色,上前禀告道:大人,这是七皇子殿下的府邸
  第7章 蛰伏
  夜色如墨,宅院内一片死寂。
  恰在此时,一道身影手执提灯缓缓打开门来。
  众人神色戒备,手掌虚虚握在腰间横刀上。
  待看清那人影的面容后,萧伯瑀缓步上前,躬身行礼道:殿下,方才陛下在曲江池遇刺,臣一路追查至此,为保殿下周全,不得不冒昧请殿下允准搜查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