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卢植叹气道:“你是否将情况想得太简单了。董卓从一方边地武将走到今日,身边总会有一些能人助力,就算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也有咬人的本事。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卢公!”王允打断了他,“若是什么都要等到别人来做的话,得到地位与主动权的,就不会是我们,就像当年的那群十常侍一样。我王允自认自己总算还有几分本事,若不然,宫变当日,便无法令闵将军先一步找到陛下,随后与卢公会合,不是吗?”
  当日邙山之乱,最先找到刘协与刘辩的闵贡,正是他王允的下属。
  这不还是应证了他的前半句吗?机会,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卢植仍觉不妥:“你若是此刻手中有精兵千人,要去夺一方城门的守卫大权,我绝不拦你,但你我都曾为人鱼肉,此刻方重获自由,我且问你,你到底是何来的底气,觉得自己能办到?”
  “因为他们群龙无首,而凉州军,也远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厉害!董卓带兵数万,才出兵半月便已没了消息,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这一点吗?他先前一度在洛阳废立,却也会被人逼迫得狼狈逃亡,也证明了他仅有表面的风光而已。他是如此,他的部将也是如此!”
  “王子师!”卢植说到这里,已生怒火,“现在不是你恃才傲物,胡乱估量敌军的时候。”
  “那也不是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时候。”王允一向看不起关西将领,此刻眼见李儒等人左支右绌,立功之心更是彻底压过了警惕。他向身在此地的朝臣环顾一圈:“诸位,谁愿与我同去,为汉室驱逐逆贼立一份功勋?”
  卢植原本以为,这只会是王允自己的想法,谁知道,他把这个问题抛出的时候,竟然得到了不少应和的声音。
  当这些人成群向外走去的时候,卢植才后知后觉地从他们的背影中看出了一个意思。不,他们不只是想要趁着西凉军的病,要他们的性命,更是要借此,在洛阳陛下入关前,立下一份让他们重回朝廷的战功!
  这才是让他们忽然失去了冷静,放弃了等待的根本原因。
  王允也并不觉得,自己的判断有任何的问题。他没有做错!现在正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若能在夺回长安后,顺势从后方给李儒以致命一击,将外面的汉军王师放入关中,他的贡献可想而知。
  可当他与闵贡会合,带着一股精锐扑向长安的禁军营地时,却在此地遇上了留守的一路精兵。
  领兵的张济虽只是牛辅的部将,但实力拔群,在李儒看来坐镇长安绰绰有余,又因他不太自己做决定,不会擅自行动,也就让李儒更加放心由他把持后方。
  所以卢植带人躲起来时,张济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只要他没出长安城,就先不管他,但现在是有人带兵杀到了他的面前,那还得了?
  凉州将领大多有一身好武艺,张济也不例外,当即抄起了手边的板斧,就朝着面前的数人劈了过去。
  王允在黄巾之乱时还真带兵剿灭过贼寇,以至于此刻便随同闵贡一并冲杀在前,正对上了张济的刀斧。
  当张济想起来,这个老者好像是朝廷某位地位不低的官员时,显然已经来不及收回自己的兵刃了。为了他自己的性命,他也只能把这一板斧劈了个彻底。
  王允进取的意气还未从脸上彻底消退,便已完全定格在了当场,连带着那颗头颅一起,滚落在了血泊当中。
  但举斧杀人的张济并未因这一下得手而露出半分喜色。
  当然,这消息汇报到李儒面前,他可能也不会因为平叛成功,有半分的高兴。
  因为此刻,他已经没有工夫去管长安的情况了。
  举目而望,潼关之外,车辚辚马萧萧,甲兵绵延,旌旗四起,正是大军压境的景象,就这样一步步地撞入他的视线中,以一种更为清晰分明的景象,实实在在地传达出一个信号。
  他现在是真的看到了,来到长安门前的大军,不是董卓班师的队伍,而是洛阳天子的车架,是他御驾亲征之下追随者众多的雄师铁骑!
  明明相隔着那么远,李儒却仿佛还能看到,这些人身上刚刚经历过的战火,给他们留下的印记,却不是让他们变得疲惫不堪,恰恰相反,是让他们在这洗礼之后愈发气势恢弘。
  他也随即看到,在这浩荡的队伍中,向着潼关的方向,左右分出了泾渭分明的两队,而在这两队的尽头,有一面最为高大的赤红旗幡之下,有一辆华盖为顶的战车,昭示着洛阳天子的所在!
  那战车之上的人影模糊,像是在看向眼前的新修险关,又好像在俯首向着一旁的骑兵说着什么,因为下一刻,便有一名使者骑乘着战马,穿过了这条让出来的通行之路,直奔潼关之下而来。
  李儒绷紧了面容,也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喂——”
  来人仰头,向着关上喊道,“陛下派我来问一问李儒先生,董卓既死,长安还有那么多兵力守关吗?你这位军师,又还能够面面俱到、算计人心吗?”
  第129章
  李儒眸光一沉。
  下方传来的,真是一句彻彻底底的挑衅!偏偏又是如此的直击要害。
  一句“董卓既死”,成功让潼关之上的守军面色大变,相顾骇然,一句“还有无兵力”,直接点破了他们此刻的窘迫境地,而要李儒说的话,最狠的,其实还是那句“面面俱到”。
  局势至此,他还如何能做到面面俱到啊!
  就像先前,他以为凭借着手中的兵力,能将汉帝刘协和朝廷百官全部把控在手中,结果却被刘协的衣带诏血书,皇甫嵩的突然响应,给毁了个彻底。
  他此刻也无法真正统筹全局,凭借自己的头脑去确认,凉州方向与荆州方向的大军,会以何种方式杀入长安,又会不会比潼关之前的这一路还要更快。
  他唯独能做的,只是去信这或许百不存一的机会,太尉还未死于敌手,他们也还有翻盘的机会。
  于是他立刻板起了脸,向着下方的信使怒斥道:“不劳诸位乱贼担心,我关中犹有兵马强壮,潼关险要,能将你等拦截在外。”
  信使笑了:“那就继续自欺欺人吧,原本陛下还想多保全些人命,但似乎你李儒更想要一条路走到底,全了你与乱贼董卓的情谊。”
  他拨马回头,重新向着来时的方向折返了回去,将消息带回到了刘秉的面前。
  这个结果真是一点也没让刘秉意外。
  如果李儒真有投降之心的话,当朝廷大军继续向前推进的消息传入关中,潼关就不应当还是拦截在他面前的一道险关。
  以今日的戍守情形看,他已经做出了为谁尽忠的选择。
  对于这选择,刘秉不予置评,反正,他要做那士为知己者死的“士”,就真的为此战中殒命的士卒陪葬吧。
  “朕仍有些遗憾,和疑惑。”
  他望着潼关上隐隐绰绰的人影,扶着战车向身旁的人说道:“遗憾不必多说了,自然是遗憾我们打入关中,还得以强攻之法破局,这其中的损失,都是因为有些人的贪欲与私心造成!而疑惑……”
  “陛下在奇怪,陈留王为何会没有出现在此地,哪怕堵上了他的嘴,他也应该是最适合用于振奋士气的工具。”司马懿在旁接话道。
  “是!”刘秉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头。
  也不知道此刻刘协与长安百官都如何了?
  他当然知道,若是这些人都出了事,而他又能顺利地收复关中,那么他因身份有异而可能会遭到的麻烦,将会直接被扼杀在摇篮当中。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当他不仅仅骗过了没见过皇帝的,也骗过了见过刘辩的人,甚至是说服了刘辩本人之后,他若还惧怕这样的对峙,又何谈一位统御天下的君王!
  他在意的是长安的一切,所有的臣民。
  没等司马懿作答,刘秉就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传令下去,明日清晨,举兵破关。”
  在他身边,无论是司马懿这样的年少谋士,还是曹操这样的老谋深算之人,又或者是赵云马超这样的武将,没有一个人对他的号令做出半个字的反对。
  他们听得懂陛下的意思。
  是!他们当然可以等,等到孙策、吕布先自没那么严防死守的关隘杀奔入内,为他们从里面打开潼关的大门,但很多东西是不能这样等的。就像去年,他们也只是迟到了一步,就让董卓在撤离前,点起了燃烧在洛阳的大火。
  那么,现在又会不会有一把火,作为关中的困兽之斗呢?
  这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事情。
  还不如,趁着敌军以为他们此刻的兵临城下、尽显优势里,潜藏着一份劝降之心,或是为了减少攻破潼关的损失,正在等待着侧路兵马的接应——
  直接尽早出击!
  “是!”
  “谨遵陛下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