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我……”
  “你袁公路毕竟是汝南袁氏仅剩的希望,不能自此埋没于鸡鸭犬豕之间?”贾诩老神在在地回问,打断了袁绍又一次出现的支支吾吾。不等袁术开口,他就已继续说道:“那么且容我问你两个问题。”
  “其一,你袁术作战的本事,比之陛下的其他将领如何?”
  袁术:“……”
  若是再早上半年,向他问出这个问题,以他的脾性必定敢说,他袁术不仅精通君子六艺,还自有一份凭借名望一呼百应的本事,若不然,早前逃奔出洛阳时,他也没法在荆州另起一路“义军”。至于这算不算将领的本事?
  反正他带兵了。
  可现在,袁术亲眼目睹了在仓促起兵之中,吕布和张辽如何联手,击退了马腾韩遂等人,怎敢再将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他也已经知道了,自己先前的号召力从何而来,偏偏因为袁绍谋反,这东西变得有些尴尬。
  “我……射术尚可。”
  “军中随便一位校尉的射术,都差不了。”贾诩叹了口气,“陛下已向马腾等人许诺,要在凉州境内开办武官官学,这精通射术之人,怕是翻倍也不止。这话,我没说错吧?”
  袁术表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贾诩说得一点也没错!这凉州地界上,征战乃是常事,十几岁的孩子,都是从抢夺作战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射箭只是最基本的对敌手段。他这点本事,已完全不够看了!
  “第二个问题,你觉得这战事还要持续多久呢?”贾诩望着袁术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追问。
  这并不是个要让袁术回答的问题,因为贾诩已继续说了下去:“如今的战场,算起来只有四处。冀青交界之地,有黄巾盘踞,仍未向朝廷宣告效忠。”
  “……司隶校尉已赶赴此地了。”袁术恍惚答道。
  有张燕这位同样黄巾出身的将领从中说和,有杜长此人摆出自己在河东的亲身体会作为佐证,要说服他们来投,或许会有麻烦,但不是真正的难事。
  “荆州,州牧兵马与宗贼交战。”
  袁术咬了咬牙:“我知道孙文台的本事,现在还未正式向洛阳传递捷报,不是他打不过,只是在等待时机。”
  这话自袁术的嘴里说出来,颇有几分不情不愿的意思。但他一抬眼,就对上了贾诩的目光,那其中仿佛在说“原来你还不算笨”,又让他吞回了这份不甘。
  贾诩指了指地下,“再,就是此地。”
  袁术随之低下了脑袋:“陛下在此,也提出了长久维系安定之策,不必多说。”
  “然后就是关中了。”贾诩语气从容,“但正如你先前所答,前面的三处战场虽然拖住了陛下的脚步,但都只需要时间而已,董卓位居关中,已是作茧自缚,迟早要被朝廷的兵马侵吞,要将其攻破,至多只在一二年之间。”
  “一旦陛下打入关中,剿灭董贼,这天下正统之名,再无任何东西可以撼动,当向北收复幽州,向南收回益州,重启西域都护,令乌桓匈奴山越蛮夷前来朝见。还需要如今日一般,各方布设将领,多路开战吗?”
  扩张是很耗费财力的事情。昔年汉武帝北击匈奴,打出了汉廷的声威,立住了华夏的脊梁,却也让天下经济窘迫。以贾诩自陛下的脾性中推断,在让天下从两个朝廷恢复到一个后,陛下不会让战事持续太久,必定要先图谋民生。
  这样一来,如袁术这样算不得好将领的人,还能当这校尉吗?
  袁术也意识到了贾诩话中的意思,顿时后背一凉。
  可他马上就听到了贾诩的话:“战事有穷尽,农事却始终是民生之本。你现在还觉得,这牧鸭治蝗,是在苛待于你吗?牧鸭将军再如何难听,叫你觉得有堕世家颜面,那也是做的实事啊!”
  袁术的脑海中一道电闪,像是骤然间因这一番话,劈开了当中的迷雾:“文和先生说得对,袁绍不识好歹,不知这牧鸭重任所在!”
  他愈发郑重地向贾诩行了个礼:“多谢先生解惑,陛下委任若下,我绝不敷衍,必定办好这大事!”
  ……
  “但也没说,吕布居然已经因功受封槐里侯啊……”袁术苦着一张脸缩在墙角,脸上的郁闷就差没具象化出一片阴云,在他的头上落雨。
  槐里侯,是关内侯,只有爵名,而无实封的封地,不代表着吕布能在这个叫槐里的地方呼风唤雨,甚至,因先帝用五百万钱买卖关内侯名号,这爵位的含金量已是大大下跌,远没有早年间那“李广难封”的门槛。
  可那又如何?
  方才自袁术面前走过的吕布腰佩紫绶,悬系金龟侯印,一副神气抖擞的样子,还不忘和路过的人解释,说他这关内侯还有另外的两重意思。
  先帝是封过一个关内侯的,还不是一个寻常的将领,而是如今被董卓扣押在长安的名将皇甫嵩!而这个槐里侯,是皇甫嵩在平定了黄巾之乱后得到的封赏!
  换而言之,陛下是将他吕布比作了皇甫嵩这样的栋梁之将!
  又因这槐里位处关中,一个槐里侯的封号,足以表达陛下进取关中之心啊。
  若不能替陛下扫平凉州的隐患,一路打向关中,他吕布如何对得起那句“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夸赞,又如何对得起陛下对他这份器重。
  别管吕布是不是既有攻入洛阳之功,又有平定马腾韩遂之乱的战功吧,反正袁术羡慕得是眼睛都要绿了。
  “还有那张辽,居然得到了凉州刺史的官职。他一开始,不就是来凉州接人的吗?”
  姑且不提这凉州刺史,是不是一个要和各方羌人打交道,可能往后还有频频摩擦的苦差事吧。想想张辽的年龄,再想想“刺史”这个官职的分量,袁术的眼睛就更绿了。
  怎么他就不能这般在陛下面前出头,得到重用呢?
  于夫罗一边听着这怨气冲天的艳羡之词,一边欲言又止地向袁术看来:“你……脚边这一群鸭子是哪里来的?”
  若是此刻的袁术还是那一派假装的匈奴人打扮,脚边放点这“摆设”也就算了,可他现在已为了迎接陛下的到来,一身收拾得齐整,还……
  袁术一把护住了自己面前的笼子,看得于夫罗又是眼皮一跳,自觉自己还没嘴馋到,要把这些毛没长齐的玩意下锅的地步!他护什么护!护食吗?
  他也随即见到,袁术不知为何,又忽然重拾起了信心:“你懂什么,这是我的未来!”
  马超骑马出营,同样一脸讶异地看向了袁术和于夫罗的方向,不知这两位先向陛下效力的,为何会对着一群鸭子起了争执。
  但他此刻正有要事待办,无暇和他们交谈解惑,只当这是他们凉州人所不知道的中原特色。
  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为了办到陛下说的征集建议、为官学群策群力之事,马超已连夜假借马腾的名义,向周围的诸羌各部首领,送出了一份口信,邀请他们即刻赶赴高平会面,在此地议事。他也要尽早启程,先去准备。
  那袁术在做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也很快没有多余的精力管别人了。
  因为当马超抵达高平城的时候,便发觉,他的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他以为自己看到的,应该是各方首领或是自己抵达,或是派遣心腹前来,众人围坐在一起,为了凉州的未来商讨,谁知道,来的竟只有零星的三五个人,还在他抵达后一脸警惕地看向了他的身后,确认马超只是自己前来,并没有带上其他兵马随行,不是来捉人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马超又不是眼瞎,当即勃然大怒:“你们把我当成是什么人了,还要用这种借口把你们诓骗上当不成?”
  “……那可难保?跟着马将军出兵的有一路全军覆没,只剩下几个活人,谁知道你这番把我们找来,是为的什么。”
  一把银枪横亘在了他的面前。
  说话之人猛地收声,就对上了马超含怒带刺的眼神。“荒谬!如今陛下亲临前线犒军,吕将军仍在此间坐镇,要杀你们易如反掌,何必由我来骗。若非陛下托付我来办此事,欲给凉州一条生路,我为何来此?”
  一名与马超有些交情的年轻人连忙冲上了前来,连声劝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马超收枪而回,忍住了怒火,沉声道:“陛下不愿杀得凉州血流成河,想为关西将领在朝堂上谋求个立足之地,这才差遣我前来,我今日,确是找诸位商量要事的!”
  别管来的有多少人,来都来了,总得先把话交代清楚。
  一名年长些的男人端详了一阵马超的神情,开口问道:“你让人传口信告诉我们,说陛下有意在凉州建立官学,是哪位大儒将要在此地坐镇?”
  马超一愣,顿时哭笑不得:“什么大儒?陛下要办的,是武官的官学。你们也不想想,咱们之中识字的都不多,能出口成章的更少,让大儒来此地开课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