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再则,虽说吕将军在并州素有威名,此番募招而来的兵卒,却训练日短,纵是虎豹,也是未曾打磨锋利爪牙的虎豹,得用对地方。”
  吕布虽不喜欢这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但早前输给张燕的那一场,正是被人扬长避短,挨了一记迎头痛击,又绷着脸,收回了将要出口的话。
  输给张燕,还可以说是输给了他身后的陛下,是输给了大汉的天命之子,要是在凉州地界上输给马腾……
  那他吕布的脸还要不要了!还怎么好意思做陛下的虎贲中郎将!
  但他自觉自己是在遵从陛下临行前的叮嘱,有过则改之,落在傅干的眼中,却是他面色深沉,在旁默许了贾诩和张辽的交谈,仿佛正是一位既能主持大局也能镇住部将的不世猛将。
  傅干开口问道:“那以文和先生所想,何为上策?”
  贾诩从容作答:“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知道光这八个字吕布听不懂,贾诩继续说道:“马腾大军此刻必已有所警惕,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的警惕换个方向。比如,朝廷大军未到,仅有这八百人从旁拖延,行疲兵之计。可当人少的仗打完了……”
  吕布冷着脸,杀气毕露:“就该由我告诉他们,并州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了!”
  贾诩点头:“正是如此。到时候,动手的不止是我们,还有另外的一路援军,也是由虚转实!”
  傅干疑惑问道:“不知军师说的是——”
  “你明日就能见到了。”
  傅干抱着疑惑睡去,果然在次日见到,营中多了一位特殊的来客。
  来人身着胡服,胡髭凌乱,发如蓬草,脸上还抹了几道泥污,但仍能看出,他的五官极是端正,举手投足间也绝不似胡人蛮夷,而更像是礼仪得体的世家子弟。是……应该是吧?
  可是傅干转头就见,他已一脸疲惫,没甚形象地坐了下来,一副劳碌奔波后没有力气说话的窘迫模样,又不似他先前的那个猜测。
  但若是让这位自己说的话,任谁是他这样的经历,都难维持住形象!
  他才刚喘了口气,就听到了头顶贾诩的声音:“劳烦长水司马跑着一趟了。”
  袁术缓缓抬头,没从贾诩的脸上看出什么嘲笑的意思,这才端正了脸色:“你说让我来一趟,协助长水校尉办事,是何意思?直接让于夫罗来不就行了?”
  “可是,他能做匈奴的单于,却无统兵策应之能啊。”贾诩将话说得直白,也果然瞧见,袁术先前颓丧的神情,顿时一扫而空,仿佛已听到了贾诩这话中的潜台词。
  长水校尉没有统兵策应之能,谁有?当然是他这个被找来的人有。
  袁术却浑然未觉,贾诩口中全无一句称赞,只有一句对于夫罗的批评。
  他拍了拍衣上的尘土,又将脸上那粘附上去的假胡子按紧了些,起身道:“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简单,让先前佯装败退北向撤走的匈奴兵马,小心些绕路折返,充当我军全力进攻马腾时的一路策应。能打出多少声势,姑且不谈,务必打出应有的气势!”
  袁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但想到贾诩先前的那句夸奖,他也不由自主地比先前多了几分谨慎,“你说绕路折返,避开马腾的眼线与哨探?那是否该给我们一位合适的向导领路?”
  协助于夫罗说动军中,当好这一路偏师,以袁术看来不难,难的就在于杀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贾诩目露赞许:“等的就是你这一句,这向导,傅小将军应当能借你一位可用之才。”
  傅干忽然被贾诩点名,面上一愣:“我……”
  “傅小将军不必因为先前有人从中作梗,早早为韩遂收买,就觉自己统御下属失败。”贾诩朝着他颔首微笑,“此战能成,小将军召集的八百勇士至关重要,区区两人转投,又有何妨呢?”
  傅干心中其实清楚,贾诩这八面玲珑的说辞,或多或少是为了将他进一步捆绑在洛阳朝廷的战车上,可是他将话这般闲适从容地说出,又让人无法生出任何一点恶感。
  眼见贾诩又投来了一个问询的目光,傅干再不犹豫地答道:“自当选出一位最合适的领路之人!”
  只是在将人随同袁术一并送走时,他顺口问起了那长水司马的来历,顿时被惊了一跳。
  “你说他是谁?”傅干愕然出声,不知自己是否听错了什么。
  贾诩一点也不意外傅干遭到的惊吓:“他姓袁,出自汝南袁氏,也曾是朝廷的虎贲中郎将,但因洛阳遭难,袁公路难辞其咎,被贬职为长水司马,听从南匈奴单于的号令行事。”
  傅干脱口而出:“可他……他见到吕将军这位现任的虎贲中郎将,难道不会觉得难受吗?”
  “你想问的不仅是这一句吧?”贾诩轻易地看破了他的心思。
  傅干默然不语,心中却好似对这个问题,已做出了一句点头的回应。
  对,他想问的确实不仅有这一句。他还想问,陛下对汝南袁氏子弟如此安排,令他打熬心性,居于人下,是否也意味着,陛下确与先帝不同,也在经历了洛阳动乱,流亡河内后,更愿意启用有才有能之人,而非那些单纯倚仗于家世的人。
  再看这军中,吕布、张辽都是并州人士,贾诩、段煨是凉州出身,策应的偏师还是出自南匈奴,唯一一个三公之后的袁术,却成了军中极不起眼的人。这样的一支队伍被委以重任,是否也代表着……陛下他与先帝是不同的,对边境武夫并无偏狭之见呢?
  “别想那么多了,先赢下此战再说吧。”
  ……
  袁术带着贾诩的指示,折返到于夫罗的面前时,张辽也已重新整顿兵马,再度出兵。
  他离开军营之时,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这一众北地士卒眉眼振奋,仿佛是因先前由张辽统领,打出了一场以少胜多的胜仗,愈发仰慕信任这位主帅。可张辽知道,那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是出行之前,傅干又已向这一众猛士说了些什么,再一次鼓舞了士气。
  张辽不欲多问,却忽在那张沉静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缕笑意,回过头来一抽马鞭,以更快的速度向前赶去。
  但他是走得痛快了,带来了这一路短暂休憩后回满了精神的兵马,马腾继续向前的大军,却迎来了一场噩梦。
  ……
  “他们又来了?”马腾面色青黑,开口问道。
  他因傅干带人发出的那一轮箭矢负伤在身,情况虽不算坏,但也称不上体魄仍旧康健,也因此降低了少许行军的速度。为了这入主西河之战克尽全功,他必须抓紧夜间扎营的时间,尽快休养好自己的状态。
  他也吸取了先前被张辽偷袭得手的教训,再不敢让军中那些依附的羌人势力处在敌军兵马能够轻易抵达的地方。
  本以为这样一来,张辽必定会知难而退,不敢再来,谁知道,他在销声匿迹了一段时日后,便再度领兵前来。
  人,还是那八百人,或者说是死伤了数十人后的七百多人。
  但这一次,不止是先前的那三百人配备了战马,就连剩下的四百多人也得了坐骑,仿佛消失的时间,就是为了找齐战马去的!
  更让人头疼的是,这一次,他们不再是直接冲杀入阵,以点破面,意图用浩大的声势,化作一把刺向马腾的利箭,而是……
  马腾迈步出营时,营中一角忽然炸响的动静,已经消失无踪!
  就仿佛张辽一改勇武突进,变成了袭扰为上。
  眼见一道道火把的光亮从远处出现,马腾连忙急走两步,高喊一声:“孟起!”
  随着这一声喊叫,他的眼前很快出现了一队人马。
  带兵前去追击的马超悻悻而归,死死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毫不令人意外地带回了消息:“……又让他们跑了!”
  马腾叹了口气,问道:“来了多少人?”
  “最多只有三百!”
  说到这个答案,马超就更生气了。
  这不是近日间张辽杀回来后的第一次袭营,他也早早为此做了准备。
  为了将这敌军将领擒获,找回之前险些为他所杀而丢掉的脸面,马超甚至暂时放下了对阎行的猜忌,决定与他配合,一旦张辽再次杀出,就从两面夹击,将他拿下。谁知道,张辽此次只带了不到一半的人!
  没等那包围圈完成,他就已带人撤走了。气煞人也!
  更令人生气的,还是张辽这连番袭扰的后果。
  马超向营中张望一番,便不难瞧见,他这人还能因年轻和报仇的信念,保持着此刻的精力充沛,却不是人人都能有他这样的表现。
  士卒之中本就有一批,是从张辽的长戟下逃得性命,对他和他的兵马仍有一份心有余悸,现在夜间不得安眠,主将又抓不住人,可说是怨气冲天,各有疲惫,哪里还有他们刚刚出兵时的战意高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