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当然,在荀攸的分析之前,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理由。他既要坐稳这个皇帝的位置,确保自己的身份不会遭到质疑,一味地杀光所有的知情人,绝非良策。杀的人越多,也就越是陷入了斧声烛影的舆论危机当中。
  他从现代穿越到这里,也不希望自己忘记了自己的家乡在何处,自小接受的是什么样的教育,变成一个为了封口而彻底不择手段的人。
  他要稳妥,但,是另外的一种稳妥。
  刘表这个大众认知中的“知情人”,其实和刘辩一样,当摆在朝堂上,还变得哑口难言的时候,远比其他的证据好用得多。
  不过,这是出于隐瞒身份必要而提出的理由,显然不能和贾诩去说。
  还是用同样支持不杀刘表的荀攸的理由吧。
  “公达说,如今洛阳有一个皇帝,长安有一个皇帝,于朕来说最大的麻烦,可能都不是打入关中解决董卓,而是当天下有两个皇帝的时候,别人就会觉得,为什么不可以有更多的皇帝呢?”
  “正好,先帝又是因缘际会,从解渎亭侯,变成了君临天下的皇帝,并不是桓帝的儿子,难道其他人不能有想法吗?”
  “近在豫州,陈王刘宠在国相骆俊的辅佐下,令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此人还有一手惊人的神射之术,武力拔群。于是自黄巾之乱后,陈国已成中原一片少见的乐土。”
  “远在辽东,幽州牧刘虞内能安抚边境百姓,外能以刚柔并济的手腕,镇压边境羌胡,就连董卓都对他敬畏有加,遥尊他为大司马。”
  “还有那提出重启州牧的益州牧刘焉,应当已成了蜀中的无冕之王。”
  “文和,若是这天下间要再出现第三位皇帝,是很难的事情吗?我看出现五位都没问题。”
  贾诩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是,正如陛下所说,这真的一点都不难。
  可当刘秉说起这一个个声名在外的宗室,说起荀攸的分析时,面上不见忧虑,反而缓缓笑了:“公达说得很对,一位真正的皇帝,不仅能让文臣武将各归其位,也能令宗室,安于做个宗室!”
  第76章 (二更)
  所以,刘表活着,对于方今天下大势来说,远比他死了更有用!
  不过,荀攸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可能都没想到吧。
  他不仅让差不多算个宗室的刘备,真成了备受倚重的宗室,当上了荆州牧,现在一门心思为了天下一统而努力,还让真正的皇帝,也把自己当成了宗室。
  织工传来的刘辩与刘表的加密对话,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尤其是刘辩的那句“你果然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知道刘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费了多大的努力才没当场破功笑出来,总算没让部下发觉他的表现不妥。
  而这么一来,他自己都未必能直接想到的一些偷龙转凤的过程,恐怕在刘辩和刘表的心中,已经完成了!
  当朝臣服膺,宗亲俯首,他就比身在长安的刘协,更接近皇帝那个位置。也比那些潜在的“皇帝”,更有执掌天下的底气。
  “其实豫州这边倒还好说,幽州的刘虞与益州的刘焉,都在我们鞭长莫及之处,唯有洛阳这边立住了,才能防止他们有称帝之心,或者有人将他们扶持为皇帝,击败董卓之后收复起幽州益州,也就……”
  “陛下!”
  刘秉刚要说,“收复起幽州益州来说,因是王师出征,自能减少人力物力的损耗”,忽听远处一声焦急的呼喊,打断了他的话。
  他循声而视,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快步朝着这边赶来,脚步匆匆之间,颇有几分不顾及形象的急躁。
  刘秉面上的笑意一收,认出来人正是卫觊。可怎么会是他找来了?
  卫觊他领着均输令的官职,担负着洛阳周遭物资周转的重任,近日间从汝南和襄阳送来的抄没所得,也是由他和司马朗在登记管理,根本无暇他顾。突然如此着急地找上了门来,很难不让刘秉怀疑,是这当中出现了什么问题!
  莫非袁绍不肯轻易接受他的安排,又搞出了事情?
  可没道理啊……
  刘秉心中暗忖,脚下一迈,迎了上去:“伯觎为何惊慌?”
  对上陛下那双明净而温和的眼睛,卫觊心中没来由地一松,但想到他先前收到的那份急报,他的心脏又顿时被攫住在了手中。“陛下,河东可能出事了!”
  “等等——你慢慢说。什么叫做,可能出事了?”
  河东对刘秉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他最重要的盐铁煤资源全在此地,对于如今地盘紧缩的洛阳朝廷来说,是一块不可或缺的地盘。此地出了事,不仅卫觊要急,刘秉也要急。
  但按理来说,河东的军情急报,应当先送到他的手里,不该是由卫觊前来上报,还弄出了一个“可能”的说法!
  卫觊来不及平复呼吸,连忙答道:“方才,家中仆役来报,说我弟仲道的病情加重,眼看不好!”
  刘秉疑惑:“朕记得,他之前就抱恙在身?”
  卫觊道:“是!他一向体弱!但自卫家也效仿陛下所为,搭建了石炭供暖的热炕后,他此前闻不太得烟味的麻烦迎刃而解。卫氏得蒙陛下看重,追随身侧效力,他也为我、为昭姬高兴,病情更是趋于平稳。家中也一向不缺他那不足之症所需的药材。怎么会突然之间恶化?”
  卫觊回答间,眉头皱得更深。
  “我心有疑惑,又多问了几句,他说,仲道病中有个此前不曾有的耳鸣症状,河东近来也多有发热畏寒之人……陛下,臣不得不怀疑,河东地界,恐有大疫发作,恳请冒险归家一行!”
  “大疫?”刘秉愕然。
  他本以为,河东出事充其量也就是后方的并州有胡人南侵,祸及河东,又或者是还有什么山匪没清理干净,却怎么也没想到,会从卫觊的口中听到“大疫”二字!
  古代没有那么明确的疾病划分,对于很难立刻治愈,又具有传染性的疾病,会统一用“大疫”来形容。就拿汉灵帝在位期间来说,这四次大疫的表现,按照张燕的回忆,其实各有不同,但因波及范围同样很广,百姓死伤惨重,便都用了这个叫法。
  其中又以黄巾起事之前的那次最为严重。
  毕竟,这里没有抗生素,没有特效药,没有这么多会看病的郎中医生,而百姓连吃都吃不饱,更不用说花钱去买药材,于是一旦出现了大疫,无助等死的人不计其数。
  如果朝廷都不管的话,那也不能怪百姓为了活命,相信符水能给他们带来生机。更别说,张角也没全在用骗人的法子,而是真在符水里熬了些强身健体的药材,配合让人康复的信念,真能让一些人熬过去。
  可就算朝廷能出力,这大疫……
  刘秉的沉默让卫觊有些着急了:“陛下,河东那边……”
  “我没说不管,我在想办法!”刘秉一把抓住了卫觊的手,厉声吩咐道,“稍后,立刻从军中选出二百体魄强健的士卒,随你折返河东,所有人,在入境前,戴上开采石炭的劳工所用的覆面,抵达河东后,将所有有发热畏寒症状的人全部集中在一处,彼此隔绝。”
  在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那个进犯河内,在逃亡时死去的白波贼首领郭太。虽然那家伙的情况,按照他的部下回忆,是在肺部早有病灶,但其实,一直没法排除有痨瘵潜伏的可能!
  刘秉的指尖有短暂的颤抖,说出的话却仍是坚定:“若真是大疫,速报洛阳,不得稍有拖延!朕会即刻让人寻访洛阳与周边各州名医,广发榜文,寻找神医华佗的下落……”
  想到华佗最精通的好像还是外科,而伤寒的情况更为复杂,刘秉也不敢确定华佗是不是擅长于此,又忽然停住了声音。他努力在记忆中翻找,隐约记得这个时期是有人专攻大疫伤寒的,但不知此人现在到底有多少水平。
  “往荆州,找一个叫张仲景的人。”
  “陛下,华佗这听起来像是个别称,张仲景这也只是表字,不是名字。”
  卫觊刚刚开口,就挨了刘秉一记瞪眼:“你还想不想救人了?朕又记不得那么多,只记得老师提过这两个名字,总得试试吧?”
  反正按照刘辩所说,史子眇早已追寻仙道去了,也就是死了,他直接把锅往对方身上甩,也没什么问题。到时候真找不见人,或者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就说是道爷预测的,然后,他砸钱也砸出个神医来。这不就全圆上了吗?
  “文和!”
  贾诩:“在。”
  “速领一队人手,清点洛阳近来囤积的药材。”
  “是。”
  “等一下,还有一件事。”刘秉又道,“立刻让人追上刘景升,告诉他,渡河之后不可停留,速速往冀州去!”
  ……
  河东的消息尚未确认真假,刘秉已在洛阳调度人手忙碌了起来,只是并未让消息大肆扩散,引发过多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