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司马懿读到这里,忽然一愣:“袁本初此人,是不是将路走远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语气里也满是疑惑:“他要一个名正言顺摆脱韩馥控制的办法,为何要找所谓的三公呢?他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京中的家族领袖袁隗还不是反对他与董卓为敌?纵然这书信能伪造出来,会相信的人也没这么多了!”
  “——还不如,让陛下来写这份讨贼檄文呢!”
  什么叫名正言顺?这就叫名正言顺!
  可司马懿话音刚落,就见刘秉目光淡淡地向他看来:“汝南袁氏各怀鬼胎,四方下注,他怎会将发起讨董之事交给我们来做?若不是他提议引董卓入京,朕更不会落到今日的处境!”
  “……是。”司马懿自知失言,连忙低下了头。
  陛下平日里的好脾气,竟让他有短暂地忘记了,什么叫做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袁绍虽有当面对董卓拔剑的壮举,但功不抵罪,倘若陛下能重回帝位,必定要对此人清算。他是想除掉董卓,可不代表,他希望最后的皇帝是刘秉这位陛下!
  因为陛下上位,富贵的,一定不会是汝南袁氏。
  “仲达,你不必如此。”刘秉温和的声音从上首传来,让司马懿重新抬起了头。“我们今日收到的,难道不是好消息吗?”
  “陛下……”
  刘秉振振有词:“曹操举兵,袁绍有心起兵,而天下间还有其他有识之士,不愿看到此胡乱废立、倒行逆施的恶徒主宰中央,这讨伐董卓的时机眼看就在眼前!比起此前人人提起董卓便是噤若寒蝉,畏惧于他手下西凉兵马的情况,已不知好了多少!”
  “袁绍固然希望,是由三公来发起这声讨董贼的振臂一呼,但朕又没有被人毒哑了喉咙,砍断了手脚,为何非要按照袁绍所说的去做,大可亲自发布檄文,让天下英雄来认一认真正的皇帝!朕就不信,人人都觉董卓所立的皇帝才是皇帝,先帝所立的皇帝反而合该被赶下台!”
  “不错!”吕布因刘秉的一番话,顿时变得精神抖擞了起来,“就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子!”
  陛下有这样的底气,有这样的魄力,对于他们这些选择跟随陛下的人来说,简直是万分的欣慰。
  他也忽然灵光一闪,不等陛下继续说,就已抢先道:“既然各地都有征讨董卓的筹备动作,我们也绝不能落后于人呐。若是陛下还要争夺这个发起讨董行动的位置,就更要将军中上下武装完备!”
  光靠着他们之前从卫、范两家弄来的钱财,绝对不够!
  陛下之前隐有对他那个提议的不满,但现在是什么情况?
  再不行动,就要眼看着袁绍找人联络京中高官,发出讨伐董卓的檄文,以袁绍和曹操为代表的各路人马以“清君侧”而非拥立陛下为名,前去讨伐董卓。要真让这些人得胜,和董卓占据洛阳也没什么区别,陛下都回不去皇位!
  他们要抢下主动权,干出点非正常的敛财之举,又有什么关系。
  吕布大大咧咧地就将他先前那个计划说了出来。
  “……那并州的东西谁用不是用?能为陛下重归帝位做出贡献,总比放着让外人劫掠要好。”
  可吕布话音刚落,只听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为了缓和此刻尴尬的气氛,他干咳了两声:“……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张将军说什么打造盐铲,同时兼当军械,但这只是钱如何用,又不是如何开源。”
  赵云皱起了眉头。
  因他留在此地本就是为了应证陛下的一句话,并非正式得到了委任,故而平日里说话说得少,大多奔走在白波谷与河东盐池之间,现在却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此事若开先例,往后借口一步步放宽,又当如何?打着为陛下好的旗号,将领纷纷效仿,与贼寇何异?”
  年轻的将军板着一张脸,目光清正而执拗:“我唯独支持吕将军的只有一句话,司隶不可竭泽而渔,若要开源,便要将目光向外看,动作还必须要快。”
  吕布挑眉:“那你倒是拿出个办法来啊?”
  赵云回答得认真:“不知。”
  吕布:“……”
  他果然很讨厌和这些一板一眼的人说话!
  但还没等他和赵云再争论两句,忽有一个声音从座中响了起来:“这个向外去找助力壮大势力的办法,有。”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竟是张辽。
  他起身,朝着刘秉行了一礼,随后答道:“陛下容禀,我说的这个办法,与白波贼中的一人有关。”
  “你说徐晃?”刘秉问道。
  他隐约记得,在刚刚解决白波贼的时候,吕布曾经和他提起过这个名字,还专门举荐过此人。但很不凑巧,在那之后他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决断,竟将此人抛在了脑后。也不知道现在被安排在何处做苦力了。
  张辽却道:“不,并非此人,而是一个叫于夫罗的人。”
  “于夫罗?”司马朗在旁问道,“张将军,这好像不是一个汉人的名字?”
  刘备没开口,却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眼熟。
  听得张辽解释:“的确,他不是汉人,而是匈奴人,更确切地说,是南匈奴人。”
  考虑到座中有数人并不清楚匈奴的情况,张辽说得更为详细,“一百多年前的建武二十四年,匈奴内部争夺王位,贵族各部相互残杀,分成了南北二部,其中的南部匈奴趋于弱势,向我大汉称臣,在光武皇帝的支持下,于并州的美稷县建立南匈奴王庭。虽然百余年间屡有叛乱,但在先帝驾崩前,南庭大多数时候是为大汉效力的。但这个情况,在两年前又出现了变故。”
  “汉有故例,南匈奴得大汉庇护,在边境有战争时,要出兵相助。幽州张举张纯之乱时,就曾向南匈奴借兵,由于夫罗带兵赶赴幽州,协助平定叛乱。”
  “原来是他!”刘备恍然。“若我未曾记错的话,他刚抵达幽州不久,就有人来送信,说南匈奴内部有变,其中贵族和北匈奴联手,不愿再向大汉借兵,杀死了于夫罗的父亲羌渠单于。于夫罗顾不及北地战事,匆匆撤兵,希望能向汉天子陈情,讨还一个公道,也不知道随后如何了?”
  还能如何呢?
  于夫罗折返洛阳的时候,已接近中平五年的年末。汉灵帝病症加剧,眼看身体欠佳,还要与京中的各方势力博弈,哪来的工夫听他说话。
  从南匈奴单于的继承人,变成流落河东混迹白波贼中的小卒,也只需要不到一年的时间而已。
  刘秉怔怔地听着张辽的陈述,竟不知该不该说,若是他瞎编的身世是真的,应该会和于夫罗很有共同语言才对。
  但现在他更在意的还是张辽的话:“文远的意思是?”
  张辽建议道:“陛下何妨见一见于夫罗?若能助他夺回南匈奴单于的位置,不仅能为陛下带来一路兵马,南匈奴杀死上一任并州刺史后劫掠所得,也都归陛下所有了。”
  抢劫强盗,总是要比抢劫良民要好听得多。更别说,还是这样名正言顺的征讨叛逆。
  吕布若有所思,忽然一拍大腿叫道:“这主意好!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吕布一点都没觉得,张辽这话说出来是抢了他的风头,只满心想着,要按照这样的说法,他还是能有仗打,还是有利于并州的一仗!果然还是同为并州人的张辽知道他想要什么。
  刘秉随即就见,吕布目光炯炯地看向了他:“陛下,您看?”
  他向座中逡巡,见先前几人皱起的眉头都已舒展了开来,心中有了结论:“走,我们去见一见这于夫罗!”
  此事早做定夺为好,故而刘秉也不拖延,直接起身向外走去,众人连忙各自跟上,却见刘秉刚走出去不远,又忽然停了下来。
  刘备向前望去,顿时面色一变,只见前方立着两个熟悉的人影,其中一个是随同他从幽州来赴任的张飞,而另一个,则是近来出资甚多的卫觊!
  也不知这两个又是因何缘故起了冲突。
  但还不等刘备上前,众人已瞧见这河东名士向着张飞拱手作揖:“还是劳烦义士通传一声可否?卫觊此来确有要事。”
  张飞险些因他这举动,下意识后退一步,“你这是做什么?”
  前几日他还听人说呢,这卫觊都让门童摆出闭门谢客的架势了,仿佛在用这种迂回的方式表达对陛下和刘备的不满。更不知道此人是哪里来的运气,顶着这等士族高傲的嘴脸,却还能有这样的幸运,连府上的账房被派遣过来,都是由陛下亲自接见的。
  他要是一直这样也就算了,到时候他张飞揍起人来也顺手。结果他现在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忽然就这副模样了!
  这……这该怎么说?
  所谓“前倨后恭”,莫过于此了!!!
  张飞自觉脑子没那么好使,都觉得卫觊肚子里憋着一股坏水。
  又忽然看到他朝着后方一看,眼神亮了起来,一把推开了张飞便向着那头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