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关羽刚想说,等抵达河东之后,他必定护卫在刘备身侧,忽被一道由远及近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话。
  二人从交谈中抬头,就见公孙瓒领着数人正向此地走来。
  他脸上未见酒气上头,带来的风里却已全是北地好酒的气味,可见喝了不少,再一开口,更显兴致高昂:“玄德!我今日升官进爵,高兴得很,看你即将远行,去河东任职,再听卢公教诲,也当送你一份临行礼物!”
  刘备拱手:“奋武将军太过客气了。”
  公孙瓒一揽他的肩膀,笑道:“别叫什么奋武将军不奋武将军的,都叫得生疏了,虽是在外人面前,还是称我一句公孙兄便是。你若在河东干出了什么名堂,或许我还要仔细经营你这一路人脉呢。来!”
  他将人带向了一边,已有数名侍从抱着箱子、牵着马立在此地。
  公孙瓒指着说道:“都说人靠衣装,你刘玄德多年坎坷仍旧心性不改,我与你相谈甚是畅快,可旁人并不知道你是何许人也,尤其是那些京畿的贵人!我以好马华服相赠,望你此去河东前程似锦!”
  刘备心中动容,连忙还礼以谢。“公孙兄——”
  “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还不是说,既然已经各自升官,就收敛些脾气,别老与大司马结怨,但这是我和他的事,你不必多说了,”公孙瓒摆了摆手,朗声道,“玄德,既然你明日便要启程,今日,你我不醉不归!”
  不谈那些烦心事,只看此刻的尽兴。
  刘备对公孙瓒这脾气也是无奈:“好,不醉不归!”
  ……
  次日,一行百余人骑乘北地骏马,向南行去。
  刘备顶着宿醉之后仍有些昏沉的视线,回头又向朝阳中的右北平看了一眼,这才调转了头,疾驰向那片未知的地方。
  ……
  确实挺未知的。
  比如说,刘秉就想不到,还能听到孙轻问出这样的问题。
  “陛下,宫中的厨子真的会做出这么奇怪的东西吗?”
  也该说是因为刘秉和他们混熟了,要不然,孙轻也不会将这种探究的话问出口。
  “我昨日问司马懿那小子,他说陛下吃不习惯我们这里的肉菜也很寻常,比如宫中有道名菜叫做羊胃脯,是把羊的胃在滚汤里煮,用末椒姜粉调味,然后暴晒成干,就成了一种特殊的肉脯。香料昂贵,咱们可弄不起。”
  孙轻目光发亮,这种过盛的好奇心,和自当日誓师之后愈发明显的忠心,让刘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不,那只是有些人的爱好。”
  反正他没听过,也不感兴趣!
  这都是些什么啊!
  黑暗料理吗?
  但想想这个时代还没有炒锅,这种神奇的羊胃脯因为取肉的部位特殊,还用了诸多昂贵的香料,会成为宫中名菜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虽然对于他这样一个后世人来说,是完全想不出这也能叫一道菜,还是御菜……
  为了防止再有人用食物这东西来烦他,甚至暴露出他从未吃过御厨菜品这个事实,刘秉决定来个办法一劳永逸。
  呵,互联网时代里出来的人,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这所谓的羊胃脯,虽是稀罕之物,但仅有稀罕,却缺了雅致。宫中名菜之中,我唯好一口开水白崧。”
  孙轻连忙追问:“那是何物?”
  “便是用鸡、鸭、豕、瑶柱等物炖煮两个时辰以上,滤过汤汁,以鸡茸吸附油花杂质,直到汤汁清亮通透,只取汤汁,再取白崧细嫩的菜心,浸入汤汁之中,这就是开水白崧。”
  孙轻:“只取汤汁,菜名也叫白崧……那,肉呢?”
  刘秉的表情已自带了答案。
  什么肉?肉是不吃的。
  孙轻不明觉厉,大为震撼。
  刘秉拍了拍孙轻,“下次仲达再找你说这种东西,你知道该怎么回了吧?”
  孙轻连连点头:“知道了!”
  他可太知道了。
  就这么说吧,陛下的心思别乱猜,因为司马懿虽然家世尚可,但也是个“村夫”!
  “行了,知道就好。”
  刘秉瞧见张燕朝着这边走来,似要寻他,顿时意识到自己找到了抽身的机会,抬步迎了上去,问道:“是我让你打探的河东盐池的事情有眉目了?”
  张燕皱着眉:“还未,是另一桩事,需由陛下拿定主意。”
  刘秉心中一下咯噔,顿时意识到,有什么事情是比孙轻的询问更麻烦的,还发生在了眼前。
  他刚摆脱了这一边,又被另一面的问题给缠上了。
  他整顿了一番思绪,道:“……说吧,发生了何事?”
  张燕的表情有些古怪,似准备随时观察刘秉的面色,决定他的态度:“半月前,往洛阳方向打探消息的斥候来报,接连有数匹快马向关东各地而去,可惜我们没能拦截下来任何的一匹,也就不知道这其中夹带了怎样的消息。”
  “此事,我们不是已经商议过了吗?”刘秉有些奇怪,“按照仲达所说,这应当是董卓老贼为了博取名望,给各地士人加封官职。颍川荀氏八龙之一的荀慈明被征调入京,就是这个缘故。”
  “可现在有了下文!”
  张燕急急答道:“方才斥候来报,有一路兵马向河内而来,沿途百姓被告知,此人将要上任河内太守。而他不是别人,正是王匡!”
  刘秉:“……”
  这名字真是让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究竟是哪一号人物。
  原来是那个给他助攻过,一度被张燕以为是来接应他的何进大将军部将。
  结果这位仁兄听到了洛阳的变故,生怕出了什么事会让他性命不保,掉头就走,还被张燕拉踩了一通,说他绝不是“陛下”的忠臣。
  怎么又卷土重来了?
  “董卓不怕此人和他叫板?”
  张燕摇头:“姑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个胆子,只说王匡此人,确有名士之称,得到此职位也在情理之中。臣只是在想董卓此举的目的……”
  刘秉这位皇帝在这里,王匡还是他舅舅的部将,董卓就一点不怕王匡懒得管董卓的委任,直接来投奔刘秉,然后把河内,变成黑山军名正言顺占据的地方吗?
  还是说,董卓早已让人收买了王匡,就等着他佯装来与刘秉接触,实则暗藏杀机,准备伺机除掉刘秉。
  反正在名义上来说,刘秉已从皇帝变成了弘农王。既然假的已被禁闭于宫中,真的也该消失,才能确保不会掀起风浪。
  那也不能怪张燕开始阴谋论,揣测董卓的毒辣!
  围坐在一起的众人听得张燕分享这消息和想法,各自面色凝重。
  唯有刘秉的凝重,不是因为王匡来意不明,而是神游天外地在想,这群人真是太能猜了。
  董卓必定到现在还不知道他这号人,更别提什么派人暗杀了。
  他说不定就只是单纯地想要王匡和张燕这两路人马打起来,给他至少除掉一路祸患。
  多么直白的用意。
  但话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
  见众人在相继的揣测后,默契地看向了他这位陛下,刘秉心中斟酌完了说辞,开口道:“何必将事情想得如此复杂呢?”
  他此刻仍旧孝服在身,更显眉目清朗,尤带一份肃杀。
  “将李邵拿下那夜,我就已经说过,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局势危殆之下更该如此!无论王匡只是借委任之名来此与我会合,还是真接下了董卓的拉拢,意欲对我不利,都不会有任何区别。”
  他绝不能见到王匡!
  见到就要露馅了!!!
  “所以陛下是要将他解决,以防河内同时有两路兵马盘踞?”司马懿张口问道。
  但这次,他刚坦荡地说出杀人之言,又先自己将它否定了:“不对,由我们出兵不妥。王匡此人身上,毕竟有朝廷敕封的河内太守官职,张将军却只是平难中郎将,职所不在河内,擅杀太守即为叛逆!这于我们大大不利。”
  问题不在他们做出这事后的名声。反正有陛下在军中,他们行得端坐得正。
  司马懿在意的,是干出这事后所衍生出的问题。
  董卓刚刚用分饼式的授官拉拢士人,这当中总有几个看不明白局势的人,愿意替董卓老贼出兵讨伐河内。
  以他们如今的兵力,若是来一路解决一路尚且好说,若是被群起而攻之,还被董卓指为冒认陛下之名,会出大事的。
  刘秉否道:“错,不是我们出兵,而是另派一路董卓的人马,把王匡吓回去!”
  “董卓的人马……”司马懿恍然,“是了,吕布虽然战败,身上的官职可还在呢!还有那个,董卓义子的名头。若能说服他出战,要更合适得多。陛下高明!”
  刘秉哈了两声。
  这叫什么高明,这叫排除法而已。不是他们去,当然就剩下了吕布去。
  再加上,他早在想,到底要如何处理吕布的去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