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明尊侧眸看了他一眼,点头:“多谢。”
  随即接过,往雪鸮伤口上滴下几滴淡黄色的灵液。
  雪鸮疼痛地叫了几声,羽毛根根乍起,好歹血的确止住了,很快重新平静下来。
  明尊见状,才将坐骑收回了兽袋安养。
  唐攀这才有空擦了擦血与汗:“多谢剑尊施以援手,不然……”
  他叹了口气。
  似他这般大门派的化灵期,在哪里不是风风光光的,外界化灵期之间少有互相动手的,只要不主动寻死,基本上能威胁到他们的东西不多。
  谁知一进这上古秘境中,就连续遭遇各种天灾禁制,在鬼门关转了几回了,如今又遇兽潮。
  眼下是个关隘,类似凡人国家之间修建的城墙隘口。
  他带着几名幸存的宗内弟子一路至此,本想暂时修整一番,再越过高墙往里深入,谁知刚入夜,大地便忽然传来震动。
  他登墙一看,黑夜中竟是无数小兽潮水般自天边涌来,那一双双眼在黑暗中发出森幽的绿光,让人简直心中发怵。
  这一段城墙不知何人所建,何时所建,总之设有阵法禁制,暂时无法被兽潮突破,只是年久失修,在岁月中也难免出现残破。
  他身处的这个隘口受损最重,于是他只能让其他弟子去守禁制不稳之处,自己则亲自坐镇缺口,堵住兽潮,免得几人陨落兽口,尸骨无存。
  但他完全高估了自己,坚持了一夜也力有不逮,不但符箓灵丹都消耗的七七八八,就连心神相连的本命灵器都出现了损伤。
  明尊看了眼天边隐约泛起的鱼肚白,剑指往剑身上一抹,黎明前的黑夜中出现一道巨大而耀眼的剑影,那道剑影虚虚往隘口前一插,顿时剑气四溢,兽潮纷纷后退。
  简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唐攀望着剑光中那红衣飞扬的女子背影,颇觉震撼。
  想来他也是个化灵初期,同道中虽不算顶级,亦不算差的,没想到与这位无情剑尊实力差距如此之大。
  真不愧是传说中最年轻的剑修。
  危险暂休,明尊持剑回身,问他:“这是第几波兽潮?”
  唐攀一怔,答:“第一波。”
  明尊摇头:“不,应该是第三波。”
  她自进入秘境后,已遇见过两次。
  一次是大河拦路,河面雾气弥漫,遮蔽神识,她自河面穿梭而过时,脚下无数口中长满利齿的食人鱼逆流而上,她险些被波及。
  另一次是峡谷上方,遭遇成群结队的飞禽,铺天盖地,宛如一朵巨大的乌云自天边飘来,飞往另一头。
  她的坐骑雪鸮正是在这次兽潮中受的伤。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天灾,禁制等,路上她也见过一些凝灵期修士,越往深处走,越是死伤惨重。
  她阻止不了,也不会去救。
  越往深处,灵草灵木的确价值更高,几千上万年份的比比皆是,更别说还有些洞府遗迹,上古修士的坟茔等,处处宝藏,没几个人放得下此等机缘。
  有没有命享就是他们的事了。
  除非是归无剑宗的弟子遇险,她才会顺手一帮,不过也仅此而已,她不需要他们跟着,这会成为她的累赘。
  “剑尊都遇上三波兽潮了?”唐攀震惊,“这些妖禽妖兽怎么突然大波迁徙?”
  明尊反问:“这是迁徙?”
  唐攀愣了下,苦笑:“我看还是逃难更准确……就是不知深处有什么,惊动了它们。”
  “不知道,可能是更大的天灾,也可能是其他什么,看看就知道了。”
  “剑尊还要继续深入?”
  明尊并未回答,但神情不言而喻。
  唐攀喟叹了声,目光越过逐渐在天色下黯淡的绿油油的兽眼落到更远的天际。
  “这次进来的都是门内精英,不知几个能活着出去,这一趟更不知是福是祸啊。”
  他们进来的化灵期级别,都是知道奔着什么而来。
  到了他们这个级别,年份再高的灵药,或者更强的灵器,对他们的吸引力到底有限。
  除雷劫外,还有个始终跨不过的阻碍在那里摆着——飞升桎梏。
  “无法飞升”四个字就像紧紧套在高阶修仙者头上的魔咒,让他们对那个即将到来的终点产生灰败的绝望。
  努力奔跑的人在途中摔倒固然可惜,但拼尽全力跑到终点却发现那是一扇无法打开的门,只能在门外等死,才更让人恐惧和愤怒。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那扇门的钥匙。
  可几次从陨落边缘逃生的唐攀对找这把钥匙的念头产生了动摇。
  他忍不住想,世上不缺他一个人,化灵期之上还有仙灵期,他们才是更着急如何飞升的存在。
  若他现在为了虚无缥缈的成仙梦死了,对他来说,还有意义吗?
  他这些念头没有诉诸于口,但他内观时发现灵台起雾,便知自己修为只怕遇上瓶颈了。
  修炼一道最怕的便是心性不坚定,尤其突破化灵期后,天赋已不再是阻碍,心性,机缘,更远胜于天赋。
  天渐渐亮起,兽潮开始自发退去。
  唐攀彻底松了口气。
  明尊收了剑,仿佛猜出他内心所想,淡笑道:“在宗门洞府龟缩不出,最安全。”
  她明晃晃的讥嘲,让唐攀尴尬,却也只是讪讪一笑。
  “谁不知天下剑心坚如磐石,最难修得,我自是不敢与剑尊相较。”
  明尊很直接:“那你此生也就止步于此了,再无法突破。”
  这话说得唐攀气恼,怎么说他也是个化灵期,算得上修仙界的天才,受人尊重久了,长有傲气,不由回击道:“那倒要向剑尊请教如何突破了,难不成找个道侣,生个孩子,再杀妻杀子?”
  他这话一出口不禁有些后悔,生怕得罪了这位剑修,对他动起手来,他招架不住。
  谁知她似乎根本不生气,神色如常:“你要想,也可以试试。”
  说罢化为一道剑光,越过高墙,在天边消失不见。
  唐攀脸色难看,凝神不语。
  很快,兽潮彻底退去,那些守住残缺禁制的弟子纷纷聚拢回他身边。
  “唐前辈,我们何时出发?”
  唐攀回过神,心道自己还真不能就此打退堂鼓。
  圣光宫这回一共进了三个化灵期,除去阎女外,还有一位和他不太对付。
  他若就此逃出,只怕在宫内威望尽失还是其次,首要便是滋生心魔,难以寸进。
  思此,他缓缓吐出口气。
  “原地修整一个时辰再出发。”
  他扫了眼这些弟子,嘱咐道:“先前我们遭遇了雪崩、风火天灾,又遇鼠类兽潮,只怕越过这道隘口,便是土灵气最为浓郁的区域,还不知有何凶险,结合此点,早做准备,水属性心法的最好留下,不必往前。”
  *
  最后一只妖兽死在张云涧剑下。
  黎星斓快步上前,用剑剖开兽腹,眉头一凝:“又没妖丹?”
  “这些妖兽与先前见到的不同,满身土腥气,有妖丹也不想用。”
  张云涧随手挽了个剑花,拨弄着那块照影石,心情颇为不错。
  他原本为南宫缘与浇雪二人一直随行而心烦,后来发现一个带上南宫缘的好处,那便是他可以带上浇雪,如此一来,还是他与黎星斓两人独坐灵舟,不必有第三人打扰。
  黎星斓说:“你还嫌弃起来了,越接近这个地界,土灵气愈重,你的心法属水,很受克制,没有妖丹仅靠灵石的话,灵力恢复速度太慢了。”
  连她这个沾着双修光的,都能感觉到体内的水灵力被压制得厉害,很有种胸闷气短的感觉,何况是张云涧。
  “真的不难受吗?”她问。
  张云涧伸手将她拥入怀里,懒懒抵着她肩:“嗯——难受……难受得连路都走不了……”
  黎星斓盯着阳光灿烂的晴雨表,简直想笑。
  “这么难受?那怎么办?要不我和浇雪进去,你和南宫缘在外面等?”
  张云涧站直了,委委屈屈地垂眸看她,纤长的睫在眼睑落下一片阴影,漂亮得像蝴蝶。
  “你变了,黎星斓。”
  少年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之前会说,你有的是力气和手段,然后抱我走。”
  黎星斓掀起唇角:“张云涧,你这人最大的优点和缺点都是记性太好。”
  “所以,你不抱我么?”
  “不抱,我还难受呢,你怎么不抱我?”
  黎星斓这话刚落,便被张云涧弯腰抱起。
  她只是那么一说而已,不是真的要抱。
  “浇雪和南宫缘在呢,放我下来……”
  她有点在外人面前亲密羞耻症。
  “不放。”
  “张云涧你别太过分了……”
  少年藏不住得意,却大摆一副无辜的语气:“黎星斓,这可是你要求的,怎么说我过分?”
  他抱着黎星斓转身回到灵舟上,不远处南宫缘与浇雪齐齐望着此幕,一个挪开眼,一个瞪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