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他生意一般,江跃鲤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于捣鼓那大算盘。
  “里面有什么问题吗?”江跃鲤低声问道。
  凌无咎沉默片刻,才垂下眼眸,轻声道:“只是一瞬间感觉到了什么,但现下并无异常”
  这时花奴儿已走到柜台前,续上了今日房费。
  她见两人迟迟没有跟上,转身催促:“你们怎么还不进来?”
  江跃鲤抬眼望向她,她神色如常,依旧是那副热情又明艳的模样。
  三人一同走上楼梯。
  木制的楼梯似乎不堪重负,随着他们的脚步,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比昨日要响亮得多。
  这一声又一声的噪音太过清晰,催命符一样让人不安,江跃鲤忽觉心烦意乱。
  她忍不住扭头,透过帷帽的轻纱看向大堂,客人不知何时都走了,空荡荡的。
  视线转向柜台,那掌柜像个游戏里的npc一样,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低头按着算盘,只是不再拨弄。
  原来是因为其他声响消失,这楼梯的响声才会显得这样刺耳。
  踏上二楼的走廊后,环境寂静,江跃鲤甚至能感受到随着他们每一步的走动,脚下木地板的轻微颤动。
  “秦大哥的门,怎么是开的?”花奴儿突然出声,打破静谧。
  江跃鲤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车夫的房门半开着。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花奴儿快步走去,一把推开了门,随即惊惧万分,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跃鲤和凌无咎紧跟其后,从门口往里看。
  那车夫已经死了。
  他趴在床上,光着上半身,一把长剑自背后贯穿,将他牢牢钉在床板上。
  房里并未发现明显的打斗痕迹,油灯里的油已经燃尽,灯芯焦黑。
  “秦大哥。”花奴儿声音悲切极了,“怎么回事,昨晚还好好的……”
  她嚎完这句话后,又掩面哭泣,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江跃鲤有些意外,这个惯会逢场作戏的女人,居然也会有这样真情流露的时刻。
  节哀,大姐。
  情绪的悲恸还未来得及感染旁人,花奴儿便收敛起了起来,悲痛欲绝的表情消失。
  她双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拔,“噗呲”一声,长剑从尸体上拔了出来。
  剑身在拔出时带着血渍,飞溅开来,有几滴溅到她一侧脸颊上。
  此刻她眼神坚定,饱含杀气,手中所提的剑偏长,居然显现出几分正气凛然的豪杰风范来。
  这是为爱转性,走的是励志剧本。
  江跃鲤都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但紧接着,花奴儿转头朝门一转,江跃鲤吓了一跳。
  毕竟昨晚刚同他们斗殴过,有那么一瞬间,江跃鲤以为她将冒头指向了他们。
  好在花奴儿只是抬起手肘,用她缀满小花的衣袖,一把抹去脸上的血渍。
  几朵花儿即刻染上了血迹,扭曲又狰狞。
  “竟敢如此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我倒要瞧瞧,到底是谁干的!”
  花奴儿说得义愤填膺,那架势仿佛一旦找到仇人,便会二话不说,抬剑劈向对方。
  门外的两人并未回应她。
  不是江跃鲤没有同情心,而是花奴儿的反差实在太大了。
  昨日还满口不把人命当回事,甚至表现得与这位仁兄并不太熟悉,不太对付,今天却感情充沛,实在怪异。
  “你们为何不进来?”花奴儿情绪平静了些,一双桃花眼湿漉漉的,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就在这一瞬间,江跃鲤注意到,她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反而逐渐浮现出算计的意味。
  江跃鲤谨慎道:“还是不要了,其实我们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甚至还后退了一步,补充道:“要不要我帮忙传信给花老板?”
  那日花满楼得知戚升死在他们手上后,便给了她一件传信法宝。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卷轴,是魔域独有的宝物。
  据说制作方法极其残忍,要将一匹灵兽炼化成魔兽,使其身体断开却依然能存活,再硬生生将两段身体炼进这件法宝里。
  随后将法宝一分为二,制成两件一模一样的卷轴。
  江跃鲤持有一件,另一件则在花满楼手上。
  江跃鲤在这一侧书写的内容,会同步在另一侧浮现。
  这是目前为止,最方便的传信法宝,但寿命极短,只能用一次。
  听说由于制作方法太过残忍,又耗费精力、灵力和魔气,所以正道人士不齿为用。
  如此好用且珍贵的法宝,江跃鲤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已死的车夫使用。
  她只是试探性地一提,果然,这一试,便让花奴儿露出了马脚。
  “哼,你以为她是什么善茬?”花奴儿将长剑随手扔到地上,捏着手指上沾染的血迹,语气轻蔑,“会在意这种小喽啰的命?”
  江跃鲤提眉:“不装了?”
  花奴儿冷笑:“你不信,我还装什么?装也是很累的。”
  “是你杀了他?”
  “是啊,”花奴儿满不在乎地说,“光有武力又如何,不过是个蠢货罢了。”
  她眉眼一抬,阴森森地望着门外的两人,慢悠悠道:“你们两个,也是蠢货。”
  她话音未落,江跃鲤只觉眼前一黑。
  熟悉的清冽草木香扑鼻而来,同时,她听到“叮”的一声脆响,紧接着是剑刃剧烈晃动的嗡鸣声。
  就在耳侧,近在咫尺。
  她糊里糊涂,被裹进了凌无咎的魇氅里,严严实实,完全不知外头情况。
  凌无咎胸膛震动,嗓音低沉:“屏息。”
  江跃鲤闻言,立即将头埋在他胸口,顾不得头上兜帽已经滑落,乖乖屏住呼吸。
  外面一阵狂风呼啸而来,各种声音杂乱,夹杂在风声中。
  厚重的魇氅被吹得扑打作响,布料剧烈翻飞,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她身上。
  江跃鲤觉得奇怪,屋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风?
  渐渐地,风声停息。
  凌无咎松开怀抱,握住她的肩头,将她轻轻从怀中推开。
  江跃鲤并未立即看他,因为四周环境太过抢眼。
  本就破败的客栈,此刻被吹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破洞。抬头望去,甚至能直接看到屋顶的大窟窿,露出不规则的灰蒙天空。
  一堵残破的墙后,花奴儿踱步而出。
  一瞧,便知她结结实实、正面迎上了那一阵狂风。
  她如同经历了一场强烈台风的花田,衣裙、发间、脖颈间、眼眸等处装饰的花饰,皆凌乱不堪,嘴角还溢出了一抹鲜血。
  “你身上果然有什么东西!”她看着凌无咎道。
  万花之母受伤了,可她面上笑容灿烂,得意的神情丝毫不减,话语间掩饰不住贪念。
  真是过分嚣张。
  随即,江跃鲤心中咯噔一下。
  这说明什么。
  说明凌无咎状态比她更糟糕。
  她急忙转身,望向凌无咎,他衣袍齐整,可捂着心口,痛苦地将额头抵在门框上。
  而另一侧的门框上,深深插着一把长剑,几乎整个剑身都没入墙面,只留下剑柄在外,红色的剑穗带血,还在微微晃荡。
  这把剑应当是刚才被花奴儿踢过来,凌无咎给挡到那边的吧。
  凌无咎脑壳疼?
  不会是砸到脑壳了吧。
  江跃鲤脑海中思绪翻涌。
  显然,她想得过于简单了。
  花奴儿再度职业病发作,估计常给人介绍,陪人说话,眼下还有炫耀心态,所以她语气带笑地解释了起来。
  “他中了我的巫山散,”花奴儿形容狼狈,却姿态慵懒,倚靠在断墙边,墙灰簌簌落下,“先是手脚发软,最后动弹不得。”
  她眨眨眼,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语气调皮:“还会□□焚身呢。”
  巫山散……
  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江跃鲤一边在记忆中搜寻,一边朝凌无咎走去。
  还未等她想起什么,花奴儿已然缓过气来,步履婀娜,朝两人走近:“这可是你们正道的药呢,怎么,认不出来?”
  江跃鲤伸手,想去搀扶摇摇欲坠的凌无咎,却被他一手推开。
  这个动作如
  同一条线,连上了那若隐若现的回忆。
  她想起那个白纱飘飞的梦境,少年痛苦蜷缩在床榻上,几位女修衣衫轻薄,袅袅向他围拢。
  江跃鲤握了握拳头:“青鸾宫的?”
  花奴儿眯着的眼一睁:“哟,你知道的嘛。”
  “你怎么会有……”
  江跃鲤话说到一半,望入花奴儿那双含笑的眸子,顿时明白了其中关窍。
  第一、二重魔域明争暗斗数百年,怎么可能会不互相安插底细,只是看深入程度罢了。
  第二重魔域与青鸾宫有勾结,戚升能弄到青鸾宫的东西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