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霍恂挥手让身后人马先动,自己纵马到息停身侧，压低声音道：“赵集是昭朝细作，已挟持了贵妃之子外逃，不在宫中。我奉命去追，你迅速稳住外围驻军，不可放他出去。”
息停眉眼沉下来，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确认道：“赵集？”
霍恂大概猜到他想到哪里了，立刻道：“你只需要确保不会将他放出去就好，其他的都不用你做。赵集出身关西，一旦你擅动，不管最后结果是什么你都逃不了干系。”
李家与赵家都是关西望族，眼下的确早成邺朝子民，但赵集既已确认为细作，赵家将来必受清算。而十分不巧的是，李、赵两家偏偏又有姻亲。
当年李相是与家中断绝关系来到宁都的，所以只要他们不主动牵涉其中，李家这三姐妹就与关西无关，息停自然也就不必白受一身脏水。
息停也没说答不答应，只道：“你先去罢，我知道了。”
霍恂一看就知道他没听进去，立刻警告他道：“你别在这种事上发疯，我犯不上这种时候还要算计你一回。即便是为了曼曼，我也不会同你玩笑。”
息停再道：“我知道了。”
霍恂目光紧紧盯着他，但眼下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他废话，于是便执缰要走。只是马蹄跨出还没两步，便见有护卫快马而来。
那护卫是他派给息偌的，他有这个印象。他生怕出事，立刻勒马问道：“可是夫人有事？”
护卫在对面朝他一个抱拳，看了息停一眼，快速道：“息家那位大少夫人产子，晚上人多，一个没留神，孩子叫人抱走了。娘子发现得快，让我立刻来报侯爷，抱走孩子的大约是个低矮粗胖的仆妇，拎着水桶从东门出去的。”
东，那就是和赵集带走皇子的方向一样了。
霍恂的脸色沉下来，当即驾马要走，只是临去前又回了头，看到息停分明难看的脸色，转身快马返回了息家。
--
息偌在刚刚安顿好父母的时候，就收到了霍
恂的来讯。
他嘱咐得细致，说宫中细作带走了贵妃的孩子，很有可能会借由官员居所隐蔽带出，为了离开此处，保不齐挟持旁人做出何事。所以让她带好护卫，注意安全。
他若不说细，她便有可能想不到。但既然都说明白了，息偌在这样混乱的时候也不会自乱阵脚，立刻便吩咐护卫看守好家中，让仆妇们照顾好父母，而后匆匆去寻李常希。
她那里是息家眼下最乱的地方，人多手杂便易出事。息偌先去看了李常希，小茹在旁边守着倒是没事，于是她便立刻转向旁边的暖阁。
暖阁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守着孩子的仆妇抱着襁褓躺在床上。息偌走过去看，仆妇竟也没醒，她一把掀开襁褓，襁褓里却空空如也。
息偌立刻焦急起来，一回头看到另一个仆妇端着东西进来，便立刻发问。
那仆妇明显不知情，先是一怔说“孩子不一直在这里吗”，后来看到孩子没了，立刻吓得跪在地上说自己冤枉。
息偌喊来小茹，才知道那仆妇被下了强劲的迷药，大约是有人趁着只有一人在这里守着孩子的时候下了手。
她立刻叫来今日守在近前的几个仆妇侍女盘问，但是此处本就混乱，自然大家都说不出个一二。
息偌费力回忆，才想起来，若是要带孩子离开，必要将孩子藏在某处。她们拿的水盆漆盘自然是藏不住的，但她来的时候，倒的确是看到一个矮壮的仆妇，提着一个水桶，绕过拐角走远了。
那时她看了一眼没有在意，眼下自然觉得奇怪。她立刻去问，几个近身伺候的却说，近身的没有这样形容的仆妇。
至此，息偌立刻确认。
若是她对今晚形势一无所知，也许一时半刻摸不出个头脑，但是霍恂先前给了她一个消息。
今晚李贵妃生了孩子，今晚李常希也生了一个孩子。宫里的孩子丢了，偏偏在息停走后，息家这个孩子也丢了……
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的巧合。息偌不知道这两件事到底有什么关联，但她就是觉得这两件事之间必有关联。
她立刻让人去给霍恂传消息。如果他要去追李贵妃的那个皇子，那么也许息家的这个孩子，就会变成扰人视线的幌子。
息偌纠结着不知要不要告诉父母，毕竟这还是一件大事。可她还没有考虑好，就听见外面李常希在叫她。
她立刻出去到李常希的身边。
李常希今日险些就要进了阴曹地府，硬是被小茹抢了回来，眼下虚得手都抬不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还清醒着。
息偌已经让人压低了声音，可是李常希看到她的那一刻，还是先问她道：“孩子出事了，是吗？”
她的手攥着息偌的，息偌一时都不敢看她的眼睛。李常希心里有数了，道：“你先实话告诉我，你一个姑娘家，拿什么主意？”
息偌回头让其他人退出去，这才压低声音，将宫里出事和孩子被人带走了的事同她说了。
李常希听到孩子被带走，眉心立刻就皱了起来，但是还是先听完了息偌的话，才问道：“你告诉你家侯爷了吗？”
息偌点头。
李常希问道：“息家的护卫也去了吗？”
息偌道：“我没告诉别人。只有夫君留给我的那支护卫，和我身边的护卫去了。”
李常希有些木然地点点头，道：“足够了，不必再惊动你父母。”
息偌其实也有些不知所措，不过是强自镇定，听到李常希这样说，便道：“那我再去寻人……我挚友彭琰，她家夫君手下有人，叫她帮我……”
她原本下意识要提息停，可是息停不在此处，她硬生生憋了回去。而李常希打断了她，道：“皇子都丢了，除了你家侯爷给你这一条消息以外，可还有谁知道吗？消息都没传开，你放出那么多人去贸然找自家的孩子，像什么样子？”
她说话费力，全是气音，几句话后便喘息起来，艰难道：“他们不会白白选在今日动手的，如果就是想要劫持我的孩子，去混淆我姐姐的孩子呢？如果所有人都顾忌着要去追回皇子，谁能保证，那些细作不会有其他的动作呢？”
息偌瞬间被她点醒。
对啊，这事闹得这样大，闹得越大，出去追回皇子的人就越多，然后呢？那些细作的目的，难道就真真只是要夺走一个皇子吗？
如果只是想要除掉一个孩子，李贵妃怀孕的时间那么长，他们怎么就不动作呢！
李常希捉住息偌的手，看向外面，道：“你替我喊明贞进来。”
眼下她姐姐还一个人在宫里，这事大约不是冲着她来的，但却与她有关。李常希无所谓宫中会出什么大事，但无论是什么大事，都不能成为她姐姐和今上将来的一道心结。
无论是什么事，都不能与她姐姐扯上关联。
明贞迅速入内，附耳去李常希唇边。李常希很迅速地交代了她几句话，明贞便又立刻退了出去。
息偌什么也没听到。
李常希的指尖在息偌的手心中发颤，她望着外面，却对息偌道：“曼曼，你就在此处，不用怕。”
息偌知道她不是让自己别怕。
险些丧命，此刻又遗失幼子，她已然撑不住了。小茹方才说过她的身体太过虚弱，必须要好好休息，但她没办法闭眼，她就只能那样盯着外面。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阵脚步声并不重，息偌一开始都没有察觉到，但李常希的眼睛却突然颤了一颤。息偌回头看去，看到息停风尘仆仆，快步走进房内，向着李常希的位置走来。
除却今日白天那回，他们已经许久、许久、许久没有见过了。
李常希也不知道是哪里突然来的力气，撑着自己起身探向床边。息偌连忙去扶，可她的身子发沉，动作又猛，几乎就要一头栽下去。
可是息停一个箭步上前，立刻就将她接在了怀里。
“月娘……”
“我求你。”
他们同时开口，音调和语气却截然不同。
息停的面目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憔悴的妻子在他眼中，也和所有无关的旁人一样。可他却一把接住了她，脱口而出唤一个旁人都不知道的名字，声音在这一刻流露出经过整日的提心吊胆后再也无法遮掩的关切和惶恐。
但是李常希的声音却是冷的。
她如此虚弱、如此狼狈，经历了这一天的折磨，就瘦得形销骨立，仿佛一点力气都不再有，栽倒下去以后也只能借他强撑，但唯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那样锋利而有力地劈砍向他。
她说的是求，眼中有求，却不是对着他。
她对着他因此而再次沉寂下去的眼睛开口道：“我认输，你赢了。就当是我求你，把我的孩子带回来。”
在说出“孩子”的那个瞬间，她坚硬的盔甲终于完全破碎了。她眼中滚烫的泪接连不断地落下来，烫得他手背发痛。
息停眉眼沉下来，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确认道：“赵集？”
霍恂大概猜到他想到哪里了，立刻道：“你只需要确保不会将他放出去就好，其他的都不用你做。赵集出身关西，一旦你擅动，不管最后结果是什么你都逃不了干系。”
李家与赵家都是关西望族，眼下的确早成邺朝子民，但赵集既已确认为细作，赵家将来必受清算。而十分不巧的是，李、赵两家偏偏又有姻亲。
当年李相是与家中断绝关系来到宁都的，所以只要他们不主动牵涉其中，李家这三姐妹就与关西无关，息停自然也就不必白受一身脏水。
息停也没说答不答应，只道：“你先去罢，我知道了。”
霍恂一看就知道他没听进去，立刻警告他道：“你别在这种事上发疯，我犯不上这种时候还要算计你一回。即便是为了曼曼，我也不会同你玩笑。”
息停再道：“我知道了。”
霍恂目光紧紧盯着他，但眼下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他废话，于是便执缰要走。只是马蹄跨出还没两步，便见有护卫快马而来。
那护卫是他派给息偌的，他有这个印象。他生怕出事，立刻勒马问道：“可是夫人有事？”
护卫在对面朝他一个抱拳，看了息停一眼，快速道：“息家那位大少夫人产子，晚上人多，一个没留神，孩子叫人抱走了。娘子发现得快，让我立刻来报侯爷，抱走孩子的大约是个低矮粗胖的仆妇，拎着水桶从东门出去的。”
东，那就是和赵集带走皇子的方向一样了。
霍恂的脸色沉下来，当即驾马要走，只是临去前又回了头，看到息停分明难看的脸色，转身快马返回了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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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偌在刚刚安顿好父母的时候，就收到了霍
恂的来讯。
他嘱咐得细致，说宫中细作带走了贵妃的孩子，很有可能会借由官员居所隐蔽带出，为了离开此处，保不齐挟持旁人做出何事。所以让她带好护卫，注意安全。
他若不说细，她便有可能想不到。但既然都说明白了，息偌在这样混乱的时候也不会自乱阵脚，立刻便吩咐护卫看守好家中，让仆妇们照顾好父母，而后匆匆去寻李常希。
她那里是息家眼下最乱的地方，人多手杂便易出事。息偌先去看了李常希，小茹在旁边守着倒是没事，于是她便立刻转向旁边的暖阁。
暖阁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守着孩子的仆妇抱着襁褓躺在床上。息偌走过去看，仆妇竟也没醒，她一把掀开襁褓，襁褓里却空空如也。
息偌立刻焦急起来，一回头看到另一个仆妇端着东西进来，便立刻发问。
那仆妇明显不知情，先是一怔说“孩子不一直在这里吗”，后来看到孩子没了，立刻吓得跪在地上说自己冤枉。
息偌喊来小茹，才知道那仆妇被下了强劲的迷药，大约是有人趁着只有一人在这里守着孩子的时候下了手。
她立刻叫来今日守在近前的几个仆妇侍女盘问，但是此处本就混乱，自然大家都说不出个一二。
息偌费力回忆，才想起来，若是要带孩子离开，必要将孩子藏在某处。她们拿的水盆漆盘自然是藏不住的，但她来的时候，倒的确是看到一个矮壮的仆妇，提着一个水桶，绕过拐角走远了。
那时她看了一眼没有在意，眼下自然觉得奇怪。她立刻去问，几个近身伺候的却说，近身的没有这样形容的仆妇。
至此，息偌立刻确认。
若是她对今晚形势一无所知，也许一时半刻摸不出个头脑，但是霍恂先前给了她一个消息。
今晚李贵妃生了孩子，今晚李常希也生了一个孩子。宫里的孩子丢了，偏偏在息停走后，息家这个孩子也丢了……
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的巧合。息偌不知道这两件事到底有什么关联，但她就是觉得这两件事之间必有关联。
她立刻让人去给霍恂传消息。如果他要去追李贵妃的那个皇子，那么也许息家的这个孩子，就会变成扰人视线的幌子。
息偌纠结着不知要不要告诉父母，毕竟这还是一件大事。可她还没有考虑好，就听见外面李常希在叫她。
她立刻出去到李常希的身边。
李常希今日险些就要进了阴曹地府，硬是被小茹抢了回来，眼下虚得手都抬不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还清醒着。
息偌已经让人压低了声音，可是李常希看到她的那一刻，还是先问她道：“孩子出事了，是吗？”
她的手攥着息偌的，息偌一时都不敢看她的眼睛。李常希心里有数了，道：“你先实话告诉我，你一个姑娘家，拿什么主意？”
息偌回头让其他人退出去，这才压低声音，将宫里出事和孩子被人带走了的事同她说了。
李常希听到孩子被带走，眉心立刻就皱了起来，但是还是先听完了息偌的话，才问道：“你告诉你家侯爷了吗？”
息偌点头。
李常希问道：“息家的护卫也去了吗？”
息偌道：“我没告诉别人。只有夫君留给我的那支护卫，和我身边的护卫去了。”
李常希有些木然地点点头，道：“足够了，不必再惊动你父母。”
息偌其实也有些不知所措，不过是强自镇定，听到李常希这样说，便道：“那我再去寻人……我挚友彭琰，她家夫君手下有人，叫她帮我……”
她原本下意识要提息停，可是息停不在此处，她硬生生憋了回去。而李常希打断了她，道：“皇子都丢了，除了你家侯爷给你这一条消息以外，可还有谁知道吗？消息都没传开，你放出那么多人去贸然找自家的孩子，像什么样子？”
她说话费力，全是气音，几句话后便喘息起来，艰难道：“他们不会白白选在今日动手的，如果就是想要劫持我的孩子，去混淆我姐姐的孩子呢？如果所有人都顾忌着要去追回皇子，谁能保证，那些细作不会有其他的动作呢？”
息偌瞬间被她点醒。
对啊，这事闹得这样大，闹得越大，出去追回皇子的人就越多，然后呢？那些细作的目的，难道就真真只是要夺走一个皇子吗？
如果只是想要除掉一个孩子，李贵妃怀孕的时间那么长，他们怎么就不动作呢！
李常希捉住息偌的手，看向外面，道：“你替我喊明贞进来。”
眼下她姐姐还一个人在宫里，这事大约不是冲着她来的，但却与她有关。李常希无所谓宫中会出什么大事，但无论是什么大事，都不能成为她姐姐和今上将来的一道心结。
无论是什么事，都不能与她姐姐扯上关联。
明贞迅速入内，附耳去李常希唇边。李常希很迅速地交代了她几句话，明贞便又立刻退了出去。
息偌什么也没听到。
李常希的指尖在息偌的手心中发颤，她望着外面，却对息偌道：“曼曼，你就在此处，不用怕。”
息偌知道她不是让自己别怕。
险些丧命，此刻又遗失幼子，她已然撑不住了。小茹方才说过她的身体太过虚弱，必须要好好休息，但她没办法闭眼，她就只能那样盯着外面。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阵脚步声并不重，息偌一开始都没有察觉到，但李常希的眼睛却突然颤了一颤。息偌回头看去，看到息停风尘仆仆，快步走进房内，向着李常希的位置走来。
除却今日白天那回，他们已经许久、许久、许久没有见过了。
李常希也不知道是哪里突然来的力气，撑着自己起身探向床边。息偌连忙去扶，可她的身子发沉，动作又猛，几乎就要一头栽下去。
可是息停一个箭步上前，立刻就将她接在了怀里。
“月娘……”
“我求你。”
他们同时开口，音调和语气却截然不同。
息停的面目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憔悴的妻子在他眼中，也和所有无关的旁人一样。可他却一把接住了她，脱口而出唤一个旁人都不知道的名字，声音在这一刻流露出经过整日的提心吊胆后再也无法遮掩的关切和惶恐。
但是李常希的声音却是冷的。
她如此虚弱、如此狼狈，经历了这一天的折磨，就瘦得形销骨立，仿佛一点力气都不再有，栽倒下去以后也只能借他强撑，但唯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那样锋利而有力地劈砍向他。
她说的是求，眼中有求，却不是对着他。
她对着他因此而再次沉寂下去的眼睛开口道：“我认输，你赢了。就当是我求你，把我的孩子带回来。”
在说出“孩子”的那个瞬间，她坚硬的盔甲终于完全破碎了。她眼中滚烫的泪接连不断地落下来，烫得他手背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