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李常希都没看那侍女一眼,淡淡道:“这是最坏的境况,你若走了,她们根本不会知道你去了哪里,最多会说你是受我蛊惑,息家也就只能来问我,但我也不会知道你的去处的。息家一时交不出人,为了避罪,要么就是与你断绝关系,到时候死生由你,得委屈你躲藏一阵子;要么,他们就只能去
  找清都侯,请他帮忙,干脆认下送去的那个新娘,大不了做个妾室。”
  息偌被李常希这一长串话震得浑身僵硬,麻木地顺着她的话道:“霍恂才不会同意……”
  李常希用一种笃定的神色笑道:“他会的。他若是因为爱慕才同意成婚,便不会希望你犯下死罪,一定会将此事认下,替你脱了死罪,日后再慢慢寻找。他若没有爱慕,只是纯粹的利益结合,那就更加简单,息家根深叶茂,为了免除自己的大罪,为了日后在朝上的地位,无论多少代价,都会替你去付的。”
  她的声音简直带着一种致死的诱惑力,问道:“怎么会事发呢?只看你想不想而已了。”
  息偌愣怔怔地看着李常希,脑子里费力地消化完她这一大串话。
  她一点也不怀疑李常希的认真,一点也不怀疑她真的可以办到此事。因为她面前的这位李三娘子,早在她这个年纪里,就曾将整个宁都扰得风云变幻,将她长兄息停扰到束手无策。
  她如今变得安静了,成了婚,做了少与人来往的深闺妇人,又为和离而避于郊外,所以很多人低看了她,忘记了她的从前,觉得她只是一个沉默而家世没落的普通妇人而已。
  可她是直到如今,都让息停未得一胜的那个角色。
  她要从宁都带走一个人……只是带走一个人而已,这真是太容易了。
  只要此刻,息偌敢说出一句“我要走”,那么接下来,她一定可以立刻离开息家,离开宁都,从这一段婚事里逃得远远的,就只为了她眼下的那一句“担忧”。
  息偌很谨慎地看向李常希,问道:“嫂嫂……你与我开玩笑的罢?”
  李常希坐在她对面,忽然就很轻很轻地勾唇笑了一笑,方才眉眼中那种锋利的锐色瞬间就消失了,整个人又重新变回了那种疏淡又温婉的模样。
  她看着她笑道:“对呀,我开玩笑的。你现在是不是没那么紧张了?”
  息偌心里还是没有定下来,但是顺着这话就把身后的侍女拉起来,故作抱怨道:“嫂嫂吓我做什么!真唬到我了!”
  李常希但笑不语。
  接下来就是一阵说笑和忙碌。李常希特地提醒了她,让她上唇妆之前先少用了些饭食,又去叮嘱小盼,让她身上给息偌带两块点心,若是饿了就垫一些。
  婚礼当日总是忙碌,等息偌这边收拾好了,时间也要到了。息偌端坐在彼处,一身的婚服和冠钗,都是提前制好改过多次的,穿在身上瞧着华贵而精致,比不得从前清丽的年轻姑娘模样,反显出一种少见的艳丽娇妩来。
  李常希站在她身前,垂眼笑着看她,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却也没说话。
  息夫人眼见着时间到了,回到房间来,一瞧着息偌这样,眼睛一酸就要落泪,被李常希和身边的妈妈哄了一阵才停住。
  可她哭了,就带着息偌也哭。母女两个含泪说了好些话,听见外头催促,息夫人才恋恋不舍地看了息偌许久,亲手给她将盖头搭好。
  息偌站起身,左边拉着母亲的手,右边拉着嫂嫂的手,垂着眼看见盖头下那么一点点狭窄的缝隙,直到跨出门槛。
  然后李常希拍了拍她的手背,松开了她。她的裙角在她盖头下的视线里一转,就迅速退到了她看不到的地方。
  息偌短暂地慌了一下神。
  她其实一直记得刚才的话,只是这么多人在,她始终没能问出口——嫂嫂,你为什么会有这样完备逃婚的计划呢?
  那绝不是一句玩笑而已。
  而下一刻,有人接替了李常希,轻轻托住了息偌那只空了的手。
  息停的声音在她旁边低低地传来,道:“四娘,我来送你出去。”
  息偌在这忽然之间,仿佛就隐约明白了某些事情。
  她听到长兄的声音,感觉到他因持剑握笔而在掌心留下的薄茧,这都是他为了家族而奋斗过的痕迹。现在,他也要为了家族将自己送出去了。
  她向前一步,迈上一片未知的婚途。
  第22章 婚礼她已经睡下了吗?
  婚礼的仪式相当繁复。
  霍恂的身份本就特殊,宫中对他异常重视,而息偌是息家此代第一个出嫁的女儿,又是家主息檀的独女,所以两个人凑到一起,便让这场婚礼变得比寻常更要富贵精细许多。
  更莫要说,今上携贵妃出宫出席,这样的恩典更是少见。
  息偌被长兄送上花轿,听着锣鼓在外吹拉弹唱,随着轿子的起伏颠簸了好久,才绕完长街来到如今的清都侯府。
  下轿之时,天都擦黑。
  可饶是如此,因为侯府和门前的这整条长街的灯火太过明亮辉煌,所以依旧可以让息偌清晰地看到地面上喜庆的毡毯纹样。
  她自轿中迈出一步,伸出手去向外而出,可是扶住她手的却不是小盼。
  那个接住了她掌心的人,托着她伸向侧边的手轻轻一带,就回到了她的面前。息偌整只手微微一僵,下一瞬,她看到了他红艳的袍角与崭新的靴面。
  说来奇妙,先前几次相见,霍恂也并非没有扶过她,只是因不熟络,为免尴尬,常常只是让她扶着自己的手腕,或者由他去握她的手腕。
  这回突然的掌心相触,也许是因为视线受阻,居然给了息偌一种奇怪而又复杂的感受,虽然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却一下就让她知道是他在对面。
  围观的已经有人笑起来了——原本这个时候,新郎不必亲自去扶新娘下轿的,但是霍恂下了马便立即去往轿前,生怕新娘跑了似的,如何能让别人看着不觉有趣?
  虽然是在冬日里,积寒未褪,可是息偌的脸却开始发烫。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有些想要将手收回来,只是指尖才微微一蜷,他的手指便将她拢了拢,并不用力,却阻止了她想要后退的动作。
  她的手就这么停留在了他掌中。
  他什么也没说,也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就这么握住了她,自然地牵着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她脚下的每一步都踩在厚实的毡毯上,踩在美丽而繁茂的花样上,仿佛这一路都绚烂到让人目眩神迷。
  最后,他们停在了正厅之中。
  今上与李贵妃卡着吉时,在一对新人来到侯府前不久端坐在了正厅之上,由那两位替霍恂行六礼提亲的老将与皇亲陪同,看着他们走进来。
  有了帝妃在,拜堂的仪式自然就要加上一条,礼官们早都得了令,此刻按照预备好的流程逐项唱词。
  婚礼之前,息偌已经被反复提点过无数遍成婚的流程,可是这是她头一回如此近距离地面对帝妃二人,又做了这正厅中的主角,所以难免还是紧张。
  她凝神去听礼官唱词,又嫌外头乐声不停,生怕自己漏听错听了什么,紧张得不行。
  可是霍恂那厢却始终没松手。
  要回头去跪拜天地,他便拉着她向外微微一带,换只手立刻再次握住了她,微微使力带着她一同下拜。
  要转过身来拜今上,他便扶着她起身,再拉着她转回来。
  最后要对拜了,那老皇亲方笑了一笑,打趣般提醒道:“新郎官这下可松手了罢?”
  哄堂大笑之间,霍恂松开了手,合手先对着息偌躬下身去。他对拢的袖口落在她视线之内,与她下拜的动作一齐触到一起去。
  新人礼成。
  他们本该回到新房去,但又不好让今上空留此处,于是在原本的计划中,是让息偌先去房中稍候,留霍恂在前陪伴今上并宴客,待一切结束,再回去完礼。
  而此刻,今上却笑着与李贵妃摆了摆手,道:“贵妃去陪一陪罢,替朕盯着这小子好生将婚成了,朕且在此处与众卿浅饮几杯,贵妃慢来,不必着急。”
  这便是要等的意思了。
  他既已经放了话,那再推辞也无用。那老将与老皇亲在侧微微劝了两句,便让霍恂应下,在新人谢过今上之后,又往后面新房而去。
  这一路,霍恂
  再牵起息偌的手,她也不觉紧张尴尬了。
  她因面圣而一直绷着思绪,此刻终于踏踏实实地坐到床榻上时,才忽然感觉到自己折腾了一天,腰酸背痛,几乎都要坐不直了。
  只是她此刻还歇不成,李贵妃就坐在他们对面,婚房中仍有一群女眷围着,说着吉祥话让霍恂来揭她盖头。
  息偌这一张盖头,用料上等,是宫里的御赐,上头绣着的纹样只是象征性让息偌来了两针,余下都是寻最好的绣娘绣的,制好的成品摆过来,莫说绣样上的珠玉宝石,连边缘缀上的流苏都是缠着珍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