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平时她倒是不敢叨扰他,不过今天他们约好一起去伊赫乌蒂小姐的家中。
  沉沉已经快要忘记了这是她来到游戏的第几天,时间在这片空间依旧流逝,却很容易让人淡忘它的存在。
  隔壁的小火在某日离开后一去不复返,和他同住的大火说他想探索农场之外的赤色土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想到这里,沉沉忍不住眺望了片刻那一直绵延到天际的赤红。
  了无生机,死气沉沉,又带着未知的难言恐惧。
  她连忙抽回了视线,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时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好在及时扶住了扶手。
  农场里的食物是压缩饼干和罐头,数量很多,但口味一言难尽。她作为一个喜好美食的人,吃到现在已经吃得快失去味觉了,于是今天的早饭干脆没动。
  也许是因为这个,才会头晕吧。
  伊赫乌蒂小姐的花盆还是没有动静,沉沉进来时看到小白正在无聊地戳着里面的土,手法暴躁。
  几张椅子贴着墙,围着巨大的陨石坑排开,乍一看很像传说中的圆桌会议。
  沉沉随便挑了个离自己最近的,乌先生行尸走肉般的坐到她身边,眼神涣散。
  不久,大火姗姗来迟,盯着几个空位看了会儿后,选择了伊赫乌蒂身边的位置。
  他们今天聚会的主题是讲故事,没办法,这里实在是无聊透顶。
  不想想活动打发时间,整日对着荒土的他们也许会疯掉。
  伊赫乌蒂小姐用木块削了个骰子决定顺序,第一个讲述者是冰冰冷冷的小白,她脸上的神情总是宛如凝固了似的一成不变,此时终于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我嘛,”她不太情愿地说,“我没什么故事,就给你们说说我的过去好了。”
  小白“出生”在一个很冷的地方,那里除了冰和雪一无所有,因此她无父无母,被人称作女巫。
  ——开头就让沉沉听愣了,她以为是小白说漏了一段或者讲述的方式不太对,人怎么可能无父无母呢?而且在现代社会,女巫也很少见了吧。
  她看向周围的两人,乌先生昏昏欲睡,伊赫乌蒂望着某个方向出神,似乎只有她在认真听。
  沉沉叹了口气,再一次觉得自己这次碰上的“人”都怪怪的。
  小白将她的故乡称为“姆”,说那是“第一个”的意思。可惜等她出生的时候,那里已经迎来了末日。
  就像如今的地球一样——大部分人都觉得天空的血红眼睛是末日的象征,沉沉好几个同事都加入了神秘的组织。
  被冰雪覆盖的“姆”,比坟墓还要死气沉沉。
  小白随着风雪四处飘荡,大约是她代表着不详,所以看到她的人都避之不及,除了伊赫乌蒂。
  “再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她的话锋忽然一转,冰冷如雪的语气也沾染了些许春日的柔和:“我很喜欢他……大约这就是许多人类说的‘心动’。可惜他就像其余所有人那种地厌恶我。”
  才振作了精神的沉沉一愣,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故事转折得如此之快。
  脑子木木的她冷不防将心里话问了出来,说:“为什么?”
  小白除了体温低点,性格冷点,好像也没有其他的……
  “我的确很喜欢他呵。”小白陷入到了自己的回忆里,“整日在他的身边徘徊,想伸出手拥抱他——多么温暖的身体,那是我从未拥有的。”
  沉沉觉得四周的气温在跳楼下降,小白柔和的声音也在重新变得冰冷:“他身边的人都与我融为一体,他看向我的眼神越来越憎恶。而我要走了,我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在离别的前夜,我决定带走他。所以,我张开怀抱,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就像其他的无数人那样,他与我再也不会分开。”
  小白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猝不及防的诡异笑声让她面容变成扭曲而可怖。
  有那么一瞬间,沉沉甚至觉得对方不是人。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跳都停了半拍,一股冰冷蹿过脊髓,仿佛要冻住她的血液。
  “你想见见他么?”小白还在漫不经心地问,说话时眼睛看向她的方向。
  沉沉一愣,然后拼命摇头。
  小白顿时大笑起来,说刚才的故事不过是用来吓唬她的。
  沉沉感觉到了些许安慰,但心中的那股诡异感还是挥之不去。
  直到温柔的大姐姐伊赫乌蒂开口。
  她说她也没什么有趣的故事,于是就和小白一样讲讲自己……的父亲。
  伊赫乌蒂的父亲不是她的亲生父亲,甚至两个人的——身份都有很大的差别,他们分属于两个世界。
  父亲在她的心里宽厚强大如大地,唯一令她好奇的就是,“他”为什么会收养她。
  同时,父亲也有很多“小秘密”。有时候,父亲看向她的眼神耐人寻味又充满警惕。
  “警惕?”沉沉又忍不住发问了,“为什么会是警惕?”
  伊赫乌蒂摇了摇头,说她自己也不知道。而她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探究,因为父亲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她又遇上了更为重要的事,
  和小白一样,一开始,她也生活在那个名叫“姆”的地方。她热爱那片土地如同她的孩子,包括上面的一切生命。
  但孩子总是会长大且老去,最后迈向死亡。
  不同的是,有的死亡是自然运转的法则,有的却是意外。
  伊赫乌蒂说着,摩挲了一下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手中的花盆。
  “就像螳臂当车一样,我试图扭转既定的结局。”她的故事已经偏离了开头,但没有人提醒她,沉沉也没有。无形的悲伤随着她的声音填满了这片空间,一阵短暂地沉默后,她为这个不算故事的故事补上了潦草的结局:“最终我还是失去了它……于是我回到父亲的身边,陷入长眠……黑色、宁静,没有痛苦的长眠。”
  沉沉还没回过神,伊赫乌蒂瞟了大火一眼:“到你了。”
  大火张了张嘴,神情木然。
  许久,他都没有说出哪怕一个字。
  沉沉觉得他大约是不会说了,遗憾之余不知为何还松了口气——平心而论,前面的两个故事都让她感到不舒服,可能是她们编故事的能力太好了。
  她没觉得那是真实的故事,她像许多个普通人那样相信科学。
  出乎意料的,大火说他的故事无关自己,而是和一位称不上朋友的“朋友”有关。
  他的朋友宛如神祇。
  沉沉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形容,强大?美丽?还是别的什么。她的眼中出现了迷茫,但还是继续听了下去。
  大火的朋友,像教皇一样拥有自己的信徒,将他视为神明。可惜在“神”的眼中,信徒们不过可笑的蝼蚁——有时会令神感到有趣,有时却是聒噪。
  神奇,而又不可思议的是,其中的某一只竟然引起了神的注意。
  沉沉有些愣住了。她觉得,这个发展,怎么这么像她看过的一些言情小说?
  虔诚的信徒与高高在上的神祇,禁忌,不对等,又有些悲剧的爱情。
  在她,还有其余几人的注视下,大火继续用他那死水般的语气枯燥地讲述着:
  多么可悲,祂这样的存在居然爱上了一个人类;但更可悲的是,人类对祂并非爱情。
  于是,那位朋友找到了自己,问询爱情之道。
  大火停顿着,像是下面的剧情有些编不下去了。片刻后,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奇异的光彩,唇边也出现了小白曾经有过的笑容。
  邪恶,玩弄,戏谑,总之不是会使人感到舒心的笑容。
  “我的朋友听取了我的建议。”他略过了中间的一段,直接跳到了后面:“喜欢么?想让她永远属于你么?独占,自私,毁灭……这就是爱情。”大火的五官似乎发生了变化,液体似的流动,整张脸都变成了无底的黑洞,里面蠕动着无数红色的触手。
  沉沉的眼睛感觉到刺痛,眼前随即闪过了黑色,像是要失明一般。
  大火还在继续诉说这个令人不适的灰暗故事,每一个字都带着锋利的棱角,一下又一下地在她的耳膜上划动。
  “她身边的一切都在慢慢消失,最终只剩下了冷冰冰的神——在无穷的孤寂和彷徨中,那是她唯一能看到和抓到的东西。”他的声音逐渐如刺耳的电音,“在宇宙深处的黑暗宫殿里,他们相拥,共享永恒。而我?我也将得到自己想要的。”
  后面的两句话沉沉已经完全听不清,但伊赫乌蒂和小白可以,甚至连一直不在状态的乌先生,都因此撇过来了目光。
  故事讲完了,大火没说那两人的最终结局。又或许,那个绝望的永恒就是他们故事的终点。
  随着他话音一落,沉沉视野中的黑暗消失了,她重新看清了身边的几人,心脏却还是突突跳着,慌得厉害。
  就在刚才那段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里,她似乎穿越到了令一个地方。记忆虽然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但有一些场景依旧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