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接下来沅沅连续三天不肯去学堂,非要守着娘亲喝药;澈儿夜夜抱剑睡在门外;连齐琮都借口“侍疾”,把奏折全搬到了长春宫。
  “我真的没事了。”陆昭昭第无数次保证,“你们看,”她故意转了个圈,结果腿一软差点栽倒。
  三双手同时扶住她。
  “娘,”澈儿红着眼眶,“《孝经》说……”
  “停!”陆昭昭举手投降,“我喝药还不行吗?”
  张叙现在成了惊弓之鸟。
  陆昭昭打个哈欠,他立刻塞来参茶;她揉揉眼睛,马上有热巾子敷上来;甚至她多看哪道菜一眼,第二天餐桌上必出现十盘八盘同样的。
  “侯爷,”陆昭昭无奈地看着满桌杏仁酥,“你是要把我喂成球吗?”
  张叙认真点头:“胖点好,抱住了就跑不掉。”
  窗外,三个孩子打闹的声音由远及近,混着张叙紧张的“慢点跑”。
  沈知意倚在软榻上,看着窗外那棵开得正盛的梨树——树下三个少年人正闹作一团。
  齐琮不知说了什么,惹得沅沅举着杏仁酥追打,张澈则抱着剑在一旁摇头叹气。
  “这丫头,”沈知意抿了口茶,“追人的架势跟你当年一模一样。”
  陆昭昭正往嘴里塞糕点的动作一顿,差点噎着:“娘娘!我什么时候……”
  “需要本宫帮你回忆?”沈知意挑眉,“是谁当年为了块杏仁酥,追着张叙跑了半个皇宫?”
  烛花“啪”地爆了个响。陆昭昭望着窗外的月色,忽然有些恍惚:“说起来……我都没想过能在这个世界活这么久。”
  沈知意捻着茶盖的手微微一顿。
  “刚穿来那会儿,我还以为活不过三集呢。”陆昭昭掰着手指算,“结果不仅活下来了,还混成了尚宫,嫁了人,生了俩捣蛋鬼……”
  “还带大了个太子。”沈知意接话,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瞧瞧琮儿那贪吃劲儿,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陆昭昭不服:“那分明是娘娘惯的!您还记得他五岁那年,非要学我偷吃供果……”
  “然后被陛下抓个正着,”沈知意轻笑,“结果这小机灵鬼说'是昭昭教琮儿替父皇尝味道'。”
  两人相视一笑,檐下的宫灯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说起来,”沈知意忽然正色,“当年若不是你……”
  “打住!”陆昭昭做了个夸张的抖鸡皮疙瘩动作,“娘娘突然这么正经,我害怕。”
  沈知意顺手将茶盏砸过去,被陆昭昭稳稳接住——二十年的主仆默契,连这都成了习惯。
  “本宫是后悔,”沈知意故作叹息,“当年怎么就没找个稳重的贴身宫女。”
  陆昭昭笑嘻嘻地凑过去:“现在退货可晚啦!买一送二,还附带个小吃货太子呢!”
  窗外突然传来“扑通”一声,接着是沅沅的惊呼和齐琮的傻笑——显然又有人掉进锦鲤池了。
  “记得琮儿刚会走路那会儿,”沈知意望着窗外出神,“你总怕他摔着,恨不得在地上铺满软垫。”
  陆昭昭撇嘴:“结果这小子专挑没垫的地方摔,跟故意似的。”
  “澈儿倒是省心,”沈知意轻笑,“就是太像他爹,三岁就板着脸说'男女七岁不同席',把沅沅气哭了七八回。”
  陆昭昭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刚来那会儿特别怕您。”
  “嗯?”
  “您那时候多吓人啊,”陆昭昭比划着,“动不动就'拖出去杖毙'……”
  沈知意幽幽道:“本宫现在也可以……”
  “娘娘饶命!”陆昭昭作势要跪,被沈知意一个橘子砸中脑门。
  夜风拂过,吹落几瓣梨花。陆昭昭突然正色:“说真的……谢谢娘娘。”
  “谢什么?”
  “谢谢您当年没把我当疯子,”陆昭昭轻声道,“谢谢您信我那些'胡话',谢谢您……”
  沈知意打断她:“本宫只是觉得,一个能把《霸道侯爷爱上我》讲得头头是道的丫头,留着解闷也不错。”
  陆昭昭刚要感动,就听沈知意补充:“尤其还能帮忙带娃。”
  “……”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个小祖宗终于消停了。沅沅靠在齐琮肩头打瞌睡,张澈则警惕地盯着某个方向——八成是发现自家老爹又来查岗了。
  “娘娘,”陆昭昭忽然问,“您说琮儿将来……”
  “会是个好皇帝。”沈知意笃定道,“毕竟是你带大的孩子。”
  陆昭昭鼻子一酸:“那沅沅和澈儿……”
  “儿孙自有儿孙福。”沈知意伸了个懒腰,“就像当年某人说的——'管他呢'。所以你现在应该好好享福,照顾好自己身子,你是没看见你昏迷那段时日,张叙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陆昭昭笑着吃了一块杏仁酥。
  永昌三十年的冬天格外寒冷。腊月初八那夜,养心殿的烛火亮至三更,伺候的太监们在外间打着瞌睡,谁也没想到那盏常年不熄的宫灯会在雪落时分突然暗下去。
  “陛下?”大太监捧着新沏的参茶轻声唤道,“该歇……”
  话音戛然而止。
  茶盏“啪”地碎在金砖地上,褐色的茶汤溅湿了奏折边角——那里还留着未干的朱批,一个“准”字刚写到最后一横。
  五更天的晨钟还未敲响,浑厚的丧钟就先震落了满檐积雪。
  长春宫里,沈知意正在给孙女梳头,金簪“叮当”掉在地上。她望向养心殿的方向,鎏金护甲深深掐进掌心。
  “皇祖母?”小孙女仰起脸,“您的手在抖。”
  沈知意缓缓蹲下身,将孩子搂进怀里:“待会儿见到你父皇,要抱抱他。”
  与此同时,平南侯府的卧房里,陆昭昭猛地从梦中惊醒。
  “怎么了?”张叙迷迷糊糊去摸佩剑。
  陆昭昭捂着心口说不出话——她梦见多年前那个现代公寓,冰箱上的便利贴写着:“今天要给琮儿做杏仁酥!”
  国丧二十七日后,太和殿前积雪扫尽。
  二十五岁的齐琮身着明黄龙袍,在礼官的高唱中一步步踏上玉阶。
  “陛下,请接玺。”
  礼部尚书捧着传国玉玺跪在阶前。
  齐琮伸手时,余光瞥见命妇队列里的陆昭昭正在偷偷抹眼泪,一旁的沅沅忙递过帕子。
  “平身。”
  清朗的声音回荡在丹陛间,听得张叙喉头一哽。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此刻站在九重玉阶之上,眉宇间已有了帝王威仪。
  大典结束后,新帝在武英殿单独召见几位重臣。
  “平南侯留步。”
  张叙刚要告退,忽被唤住。只见齐琮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里头赫然是块压变形的杏仁酥。
  “昨儿夜里朕偷溜去御膳房做的,”年轻的皇帝笑得狡黠,“比昭……比岳母大人当年做的还难吃。”
  张叙接过点心,发现油纸上还有行小字:「给师父——琮儿没哭」
  殿外风雪渐起,吹得窗棂咯咯作响。
  张叙突然单膝跪地,抱拳的双手微微发抖:“臣……定当竭力辅佐陛下。”
  当夜,沈知意独自坐在长春宫的梨树下。
  “娘娘。”陆昭昭捧着暖炉走来,“您在这儿坐了两个时辰了。”
  “本宫在数,”沈知意指向光秃秃的枝桠,“先帝登基那年,这树开了三百朵花。琮儿出生那年,开了五百朵。”她突然轻笑,“你猜明年能开多少?”
  陆昭昭把暖炉塞进她冰凉的手里:“臣妇明日就让人来施肥,保证开得比琮儿偷吃的点心还多。”
  檐下铜铃被风雪吹动,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恍惚间,似乎又听见许多年前,那个小团子脆生生的声音:“昭昭!琮儿给你藏了杏仁酥!”
  新帝改元“昭和”的诏书颁布那日,长安城放了整夜的烟花。
  张叙站在侯府院子里,看妻子和女儿争抢最后一碟点心。
  突然有暗卫来报:“侯爷,陛下又溜出宫了!”
  “去哪儿了?”
  “好、好像是往西市王记点心铺去了!”
  张叙扶额长叹,转身去取佩剑——得,这看孩子的差事,怕是这辈子都卸不下了。
  月光如水,照亮了书房桌案。那里摊开着本崭新的《帝王起居注》,首页写着:
  「昭和元年正月十五,帝微服访市井,购杏仁酥三斤,分赐平南侯府。」
  角落里还画着只歪歪扭翘的鸭子,活像当年某个小团子的手笔。
  ——————(我是有钱有闲儿女双全陆昭昭分界线)
  长安城的晨钟刚刚敲过,沈知意就一脚踹开了长春宫的大门。
  “收拾包袱!”她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头上的金凤步摇叮当作响。
  正在给孙女喂米糊的陆昭昭差点把碗打翻:“啊?”
  “本宫现在是太后了!”沈知意一把抱起小孙女塞给乳母,眼睛亮得惊人,“终于能光明正大溜出宫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