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燕容垂眸静立,半晌才低声道:“不必……跟着师尊,是我自己的选择。”
  花琅可算有些安慰,她点头问道:“如今你成了乌氏门客,身上的寒毒可有解法?”
  燕容愣了下,似没想到她会提这个,顿了顿才道:“寒毒……”
  “怎么了?”花琅疑惑追问。
  “没什么,”燕容没想到花琅仍记得此事,九年了,没有一个人问过他寒毒,他自己,也快要忘记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花琅重新提起心来,如今燕容成为乌氏门客,入魔一事应当解决了,可寒毒一日不除,他就要白白多受一日折磨。
  见乌庭阙的背影已消失在前方,燕容似是不习惯有人关心,他忙说出憋了许久的话:“不要相信乌庭阙。”
  随后,他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了花琅。
  花琅想要接过,却发现他捏得极紧,不像是要松手的样子。
  花琅疑惑地抬头,却见燕容也皱着眉,她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个裹满了血泥、看不出原本模样的东西,现在正死死叼着燕容的衣角,这才让他无法松手。
  “……煤块?”
  燕容低声道,“快松手!”
  好不容易将煤块扯下来时,它嘴里已多了一截布条。
  花琅取下碎布还给燕容,她忽然想起什么,瞥了眼燕容的衣角,果然,那里正缺了一块。
  在鬼渊时,谢寒惊和燕容果然碰过面。
  二人已走到了灵舆外,乌庭阙正在前方,燕容怏怏扫了眼袖口,重新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地掠过花琅,朝着另一方向而去。
  “这里便是棣宫了吧。”
  灵舆穿过云海,花琅终于看清棣宫全貌。
  作为中州权势家族的聚集地,棣宫云殿错落、仙阁遍布,虹桥玉道相互勾连,一砖一石都精致如雕玉。
  踏上虹桥,花琅随乌庭阙往乌氏府邸走去时,乌庭阙才开口道:“等到中州论道会最后一日,乌某会向众人宣布昭明使回归。这几日,花师妹便暂在乌家歇息,其余事宜,待师妹用过晚膳,乌某再与师妹细说。”
  花琅一直等着乌庭阙问自己为何成了凡人,可他仿佛早已知晓,对此毫无反应,甚至还妥帖安排起了晚膳。
  “这一路都是我在问乌公子问题,乌公子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乌庭阙道,“我想知道的事,自会亲自去寻答案。”
  自见面起,他便颇爱说些提点花琅的话,“在中州待久了,花师妹便会明白,旁人嘴里的话,往往都不是真相,许多问题,终究要靠自己去解答。”
  花琅若有所思,她本是想再问些问题的,乌庭阙的话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人既然想利用自己,那她需要的信息,定会主动给她送来,而他不愿意说的事情,恐怕问了,也得不到实话。
  这么一想,确实不如自己去寻找真相。
  “花琅受教了,那乌公子,我们明日再会。”
  本想约在今晚的乌庭阙微蹙眉头,还是极具风度地应了下来,“期待明日再见到花师妹。”
  用过晚膳,花琅慢悠悠从怀中摸出一本《生道论》和一只煤块。
  她将煤块放在床上,用被褥圈了起来,“这里是中州,你可千万别乱跑。”
  中州恶妖,即使是妖宠也不得踏入半分,思前想后,花琅只能暂时将煤块放在屋内。
  叮嘱完,花琅才翻看起《生道论》。
  原以为是一本枯燥冗长的功法,没想到,这本书犹如风物志一般,记载着各地各物,“万物有灵兮,山精海怪、走兽草木,灵气皆从中而出,杀道崩散灵气,生道则修复其本……”
  就这样,转眼已近天明,花琅虽修炼了足足半日,但除了消去了她一夜未睡的困顿感,其余什么用处都没发觉。
  叹了一口气,花琅转头看向煤块,它正极为焦躁地在被褥圈里乱窜。
  花琅不明所以,“煤块,你怎么了?”
  煤块顺着她的手臂,直接爬到了头顶,却依旧没有安分下来,花琅甚至按不住它,就像是这屋子里,有什么东西让煤块极为不适一般。
  一人一妖又闹了半个清早,等到花琅要出门时,她只得将煤块紧紧关在屋内。
  花琅与乌庭阙约在玉京一间颇为偏僻的雅楼里,甫一入座,她便明白乌庭阙此举用意。
  窗对面是家茶馆,侧耳便能听到不少东西,稍加整理后,花琅便对眼下形势有了个大概了解。
  首先是她即将应付的容成一氏,说来倒奇,容成氏虽有真仙,但论势力却不及乌家,一是因为门客数量稀少,二则是因为其血脉极为特别,天赋虽高,却子嗣凋零,连支旁系也无,数百年来都是一脉单传。
  底下的人很快就顺着这个话题,聊到了容成云玟,花琅耳力不比往日,她又将头偏过去了点。
  “这些日子,昭明使未死的传言是愈演愈烈了,张兄如何看待?”
  注意到他们这一桌的人越来越多,那张姓男子扬高声音,摇着扇子道,“依我看,这都是乌家搞的鬼!”
  这话一出,众人目光都聚了过来,花琅索性不再遮掩,直接趴上窗沿。
  “当年她死的时候,张某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乌家如今这般做派,真是把大家都当成傻子戏弄!”
  有人犹豫道,“可……可那慕容筠不是就活了吗?”
  猛然听到熟悉的名字,花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下一秒,那张姓男子就接话道,“慕容筠能瞒天过海、破道修魔,那是她根本没死,何来复活一说?九年前,乌家就借慕容筠未死的由头,造谣昭明使还活着,如今竟传她要在论道会上现身,真是可笑!”
  慕容筠没死,还去修魔了?
  花琅被这个消息打个措手不及,底下的人还在议论。
  “昭明使的坟,估计就是乌家自己启开的!”
  众人闻言,都纷纷认同地点了点头。
  有人又问,“乌家已掌权中州,为何还要做出这种事?”
  话题渐渐偏了,花琅皱起眉——既然没人信死人能复活,乌庭阙凭什么觉得能瞒天过海?
  张姓男子还在高谈阔论,“这里面的缘由,今日我敢说,在场诸位怕是都不敢信!当年乌家势力远不如现在,那乌庭阙为了攀附容成家,竟不惜断去双腿来换……”
  花琅还没听完,窗户忽然自动合上,底下的声音瞬间被隔绝了个干净。
  她回过头,就见有人推着乌庭阙进了屋。
  花琅嘀咕道,“我还没听完呢。”
  乌庭阙道,“花师妹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如直接问乌某。”
  花琅看向他的腿,想了一下,还是换了话题,“论道会还有几日结束?”
  乌庭阙:“三日。”
  时间比花琅想得短了些,她又问,“目前看来,哪怕是有慕容筠在前,也没有人会相信死人能凭空复活,这件事你可有什么计划?”
  乌庭阙摇了摇头,反问道,“为何要让这些人相信?”
  “论道会上,各大家族与四位掌门都会承认你的身份,你会住进容成家,继承容成云玟的权势,到时候,真假又有什么关系?”
  花琅颦起眉头,这大概是一种上位着的思维,只要权柄在握,指鹿为马又何妨?
  而且,只要在高位坐得够稳,日子久了,假的,不就自然成真了?
  花琅道,“乌公子已然权手遮天,恐怕并不如这些人所说,是想借容成云玟起势。而且,从填城凡人的反应来看,容成云玟的名声,似乎也不能成为乌公子的助力,我很好奇,乌公子大费周章,到底是想取得什么东西?”
  乌庭阙摩挲着戒指上的刻兰,他对那些凡人并不在意,“花师妹不必再记挂填城的事,容成云玟是为剿妖而死,玉京和棣宫祭奠了她十来年,在玉京,没有人比她的名声更好。”
  “至于我想得到的东西……”乌庭阙取下了戒指,他翻过戒指,花琅瞧见了戒指的指腹面,有一处极为明显的凹槽,像是刻戒之人不小心所留下。
  “如今乌某身居高位,并无他求,只是想知道当初的一些真相罢了。”
  说罢,他将戒指推向花琅。
  “乌公子这是何意?”花琅不解。
  “这枚戒指能号令乌氏门客,燕容此人虽与你有师徒之缘,但他行事莫测,不可全信,”乌庭阙眸色沉沉,“接下来的日子,昭明可就要小心了,他们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花琅接过戒指,愣了片刻,才意识到他已经改了称呼。
  这段话重点太多,抛开燕容,花琅问道,“到底是谁杀死了容成云玟?”
  乌庭阙说出了一个花琅意想不到的答案,“昭明死在中州和天狐一役中。”
  天狐?
  可天狐已经灭族,花琅还能提防谁?
  天狐一族的残余手下,还是……只有她知道、尚且活着的天狐少主谢寒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