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花琅有些失望,但又在意料之中,正打算告退,莫竞鸿又道:“对了,明日,你师兄要从方铸境回来,你记得去找他一趟。”
  花琅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清楚说得是哪个师兄,问道,“为什么?”
  莫竞鸿没有搭理她,他酒瘾上来,抱了坛新酒灌了起来,大有喝死过去的架势,花琅说的话,皆被哗啦啦的酒液声盖去。
  眼瞅着子时过半了,花琅叹了口气,只能糊里糊涂地把这件事归到明日行程上,吆喝了一句,“师尊,我走了啊!”
  莫竞鸿打了个酒嗝,翻了个身,完全没听到。
  这样喝真的没事吗?
  花琅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生怕师尊喝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歧净峰为七峰之首,站在峰顶,可以轻易俯瞰其余诸峰,灯火稀微,四下寂静。
  这里被庞泽灵气包裹,未有风雪之苦,花琅寝宫一带,更是植满凡间千金难买的花卉,微微蜷缩的花瓣挂满夜色寒露,灵鹤两三隐于其中。
  花琅穿着里衣,百无聊赖地趴在窗边。
  这里唯一的夜生活是修炼,这和熬夜学习有什么区别?
  001也睡了,连个聊天的人也找不到。
  花琅认命地躺回床上,瞪着眼前素洁的顶纱。
  本以为白天已经睡了这么久,今天肯定要失眠一整夜了,没想到,不到半分钟,花琅就熬不住地闭上了眼睛。
  第6章 很会睡觉
  “小师妹真的没问题吗?她躺在床上,看起来要死了的样子。”
  是明瑾书的声音,什么要死了?花琅迷迷糊糊想。
  “这点小毒,死不了,倒是你,吵得我头疼,再嚷嚷我就让你和小师妹躺一块去。”
  一道陌生的音色响起,分不清男女。
  “诶诶别扎我啊,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把你这小破针拿远点。你看好师妹,我要去妖塔把那魅妖抓出来揍一顿。”
  “急什么,魅妖就在塔底跑不了,依我看,你不如去把那个小弟子抓过来。”
  “是啊,那个谢什么的怎么会知道师妹中了毒,不行,我得好好盘问一下他。”
  随着明瑾书脚步声的远去,屋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花琅浑身隐隐作痛,仿佛被谁蒙住脑袋狠狠打了几棍子一般,不由咳嗽两声,睁开了眼。
  “醒了?正好,自己把药喝了。”哐当一身,斗大的碗被扔在枕旁桌上,黑漆漆的药水荡了又荡,最后居然一滴也没撒。
  花琅皱着眉,看着床旁抱手看着她的陌生男子。
  这人容貌艳丽得有了几分阴沉,五官虽长得雌雄莫辨,但他身材极为高挺瘦削,穿着一袭红黑繁复的衣袍,恍若一条直着身子的毒蛇,准备随时给猎物致命一击。
  花琅觉得那衣服有几分眼熟,仔细看去,才看清色彩艳丽的绣样下的浅底色,是幻光锦,这是她的师兄之一?
  宫桦裘见她不动,又端起碗往她面前怼了怼。
  一股浓郁的苦味直冲花琅脑门,她甚至能看清怼在自己脸上的药碗里,正飘荡着一根不知名虫类的腿。
  呕——
  花琅撇过头,连忙推开了碗,缩进被子里,在宫桦裘脸色阴沉下来前问道,
  “等等、等等,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喝药?”
  宫桦裘摇摇头,雌雄莫辨的音色带着遗憾,“真是个小傻子,连自己被下了毒都不知道。”
  “毒?”花琅一愣,追问道,“我中毒了?”
  宫桦裘退开一步,露出窗外低沉夜色和帐外数支烛火,托着药碗道,“不然你该不会以为,你能一觉睡上十个时辰,是因为你在这方面天赋异禀吧?”
  花琅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窗外,她又一觉睡到了天黑?!上次她本以为是太累并未多想,结果居然是中毒所致?
  花琅连忙问,“什么毒,我还有救吗?”
  “不是什么大问题,来,先把这碗药喝了再说。”宫桦裘又凑了上来。
  药汤浓褐发黑,还有一股令人不安的苦酸臭味弥漫,好似散发着怨气,可谓色香味弃权。
  花琅脸色为难,“那个……”
  宫桦裘善解人意,“我排第五,叫我宫师兄就行。”
  “那个,宫师兄啊,碗里掉了根虫子腿,能换一碗吗?”
  宫桦裘装不下去了,直接拉下脸,眼尾淡青的一抹磷粉夺目,衬得他愈发像一条色彩艳丽的毒蛇,“什么虫子腿,这是价值连城的骞虱,一条腿顶你一年月例,少唧唧歪歪的,给我喝!”
  就这样,花琅被强灌了一碗无论是外观还是味道都不尽人意的药,心理和生理双层面都直作呕。
  她恹恹地靠在床头,目光发直地看着宫桦裘收回空碗。
  她从来没喝过这么难喝的药!
  宫桦裘拿过毛巾擦擦手,还不忘阴测测地威胁她,“不许吐出来,这药我可是花了不少灵石。”
  花琅压下恶心感,颤颤巍巍开口,“师……师兄,喝了这药我就没事了吗?”
  宫桦裘将毛巾扔回盆里,弹了她一个脑蹦儿,道,“想什么呢,哪有这么好的事,解毒还得去找魅妖。”
  花琅不可置信,“那这药有什么用?”
  宫桦裘忽然笑了,他道:“当然是……强身健体,补气养血”。
  又上下打量花琅一番,有些惊奇地补充道,“你还是第二个喝完一整碗百足汤,却不会吐出来的人,这点倒是随你师姐。”
  花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震惊,“你骗我?”
  宫桦裘老神在在,丝毫不见心虚,抱手悠然道,“大夫的事,怎么能叫骗呢,这叫都是为了病人好。”
  花琅又想到他方才说的“百足汤”,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汤里到底还有多少根虫腿?
  光是想象了一下便头皮发麻,反胃感卷土重来,顾不得作痛的四肢,花琅跌跌撞撞跑下了床,对着空盆一阵干呕。
  等到终于再次压下恶心感,花琅转头,对上了宫桦裘的脸。
  宫桦裘眨眨眼,道,“你看,我就说这药有用吧,你这不就好多了么,都能自己下床了。走吧,我们现在就去妖塔早点把毒解了。”
  花琅:……
  *
  妖塔建在乱石崖顶上,乱石散发着盈盈幽青鬼光,照得此处犹如炼狱一般。远远看去,危塔高立、崖风迅劲,仿佛随时都要倒塌。
  塔边杂草枯黄,乱石耸立,温度明明极为刺骨,却不见半点冰雪。
  花琅远远就看见了塔前两点人影,一抹白金色高挑明丽,突兀于一片青冥中,不消细看便知是明瑾书,另一位则穿着黑色轻袍,从头遮到脚,几乎隐于黑暗,崖风吹拂下,显得身形尤为单薄。
  明瑾书正低着头,用灵气将她认为长得丑的杂草一株株地拔出来,不消片刻,周围便堆了一堆草尸。
  明瑾书闻声抬头,看见花琅,连忙挥了挥手,道,“哎哎,师妹,这里这里!”
  花琅一落地,明瑾书就将她一把拉进怀里,左看看右看看,还好,没缺胳膊少腿。
  “你宫师兄他没欺负你吧?”明瑾书狐疑地瞅了瞅似乎心情颇好的宫桦裘。
  花琅老泪纵横,紧紧握住自家师姐温暖的掌心,哽咽道,
  “他……给我喝百足汤!”
  明瑾书大惊失色,“他居然给你喝百足汤?!”
  花琅重重点头。
  明瑾书沉下脸,在花琅期盼的眼神中,走向正站她身后玩针的宫桦裘,然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师弟啊,我就知道你出门历练一趟长大了,现在都会好好照顾师妹了,师姐果然没看错你。”
  又在花琅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拉起她的手就往塔内走,边道,“小师妹,这可是好东西啊,难怪转眼你就活蹦乱跳了,师姐这下放心多了。一会你自己报仇,师姐就不插手了。”
  花琅被拽着往前走,明瑾书步子极大,她落后半步,转眼就进了塔。
  塔内结构独特,木制结构整个包拢,数圈环槽里置满灯烛,形成一圈圈光轮,随着走动,明暗交错。
  花琅一会看看头顶的巨大铜铃,一会看看地面刻着的字,再往旁看去时,就对上了黑色兜帽下一张雪砌的脸。
  花琅:……
  花琅拽了拽明瑾书的手,悄悄传音道:“他怎么也在这里?”
  明瑾书秒懂她的意思,松开花琅的手,指了指前方,转而拉住还在往前走的宫桦裘,道:“一直往里走就到了,你们两去吧,我和宫桦裘就在这里等你们。”
  花琅:?
  明瑾书向她眨了眨眼,放心,我懂。
  花琅伸出手挽留,师姐,你别走啊,要走别拉着宫师兄一起走了啊!
  明瑾书只当她在挥手送别,拉着宫桦裘眨眼间便退到数尺开外,露出大大的笑,给花琅回以挥手。
  花琅深吸一口气,不愿再看自家师姐,眼下还是解毒更重要。
  烛芯噼啪犹如羽毛轻拂耳畔,二人的脚步声都低不可闻,越往里通道愈发高狭,随着距离的拉近,花琅甚至听见了谢寒惊平稳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