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去透口气”,她不再看周莉讪讪的脸色,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推开玻璃门,冬夜的冷风像冰水裹了上来。
  城市远处是一片模糊的灯火,隐隐约约的车流声传上来,反而衬得周围更静。
  温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滚过喉咙,短暂地麻痹了胸腔里沉甸甸的东西。
  这是随泱死后,她新养成的习惯。似乎只有这样,好友才在心中未曾离去。
  身后的玻璃门又被人推开。宋丞走到她旁边,倚着栏杆,也沉默地望着远处的灯火。
  过了一会,他伸出手,直接从温焰指间把那支刚抽了几口的烟拿了过去。他把烟头在栏杆上捻灭,随手丢进旁边一个空着的花盆里。
  然后,他把厚实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温焰肩上。外套带着他身上的温热,一下子包裹住她被冷风吹得有些麻木的手臂和后背。
  温焰没拒绝。她只是将*那件对她来说太大的外套裹紧了些。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也没去管。
  玻璃门内的窗帘没有拉严实,周莉的身影就隐在那道缝隙后面。
  她看着阳台上那两个人的背影——女人裹着男人的外套,男人站在旁边,侧脸对着女人,两人之间隔了一点距离,没有说话,但那种无声的默契和男人看向女人时炙热的眼神……
  周莉的眼睛眯了起来。
  身为母亲,她对儿子的神情有近乎本能的敏感。宋丞眼里绝对不是什么兄妹情。
  她心里刚刚那点被温焰噎回去的算计,像被浇了油的炭火,又烧了起来。
  温焰没在阳台待太久,外套带来的暖意没能真正焐热心底的冷。
  “我先回去了”,她将衣服还给宋丞,便径直走向玄关,很快脚步声就消失在楼道里。
  周莉立刻对着儿子招招手,“宋丞,过来,妈跟你说点事。”
  宋丞跟着她进了卧室。周莉把门带上,站在梳妆台前。
  她脸上堆起笑容,语气是对着亲生儿子才有的亲昵:“儿子,妈问你啊,你觉得焰焰怎么样?”
  宋丞没接话,只是看着她。
  “你看啊,这丫头,脾气是倔了点,但模样、工作,哪样都不差,就是这婚事一直没着落,真让人操心。今天那个黄奕润你也看见了,条件多好,可惜焰焰那孩子不懂事,唉……”
  周莉随即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盯着宋丞,“不过妈觉得啊,要是焰焰能找个知根知底、真正心疼她的人,那就最好了对吧?”
  宋丞不接茬,只是拿起桌上一个装饰小摆件在手里把玩着。
  周莉见他这样,有点急,干脆把话挑得更明白:“宋丞,你跟焰焰,说起来也算是一起长大的。虽然不是亲兄妹,但这情分,可比外面那些人靠谱多了。妈是过来人,看得出来,你对她是真关心。”
  “儿子,你想想,你爸现在身体不好,将来这家里的东西怎么分,妈一个女人家,心里也没底。但要是你们两个能在一起,那不管怎么分,咱们还是一家人。这家里的东西,说到底以后还不是你的?妈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好。”
  她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仿佛看到了宋丞顺理成章接手温家一切的美好图景。她越说越起劲,还伸手想拍拍儿子的手臂。
  宋丞避开了。他从自己的裤兜里摸出烟盒,发现里面空了。他嘴角扯了一下,没有一点笑意。
  眼前这个一门心思只想着把儿子和温家财产绑定的女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不懂他心里的那点隐秘心思和挣扎,不懂那份掺杂着兄妹情谊和复杂好感的情感有多沉重,尤其是在温焰身后那道关于死亡和愧疚的巨大阴影笼罩下。
  她不懂温焰和江远舟之间的羁绊,更不懂如果不是她从中作梗,他和温焰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
  她什么都不懂。
  她只看到了钱,看到了财产,看到了利用儿子情感维系自身地位的捷径。
  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脸,和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他窒息的荒谬感。
  最终,宋丞只是对着自我感动的母亲摇了摇头,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周莉脸上僵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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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三十的年夜饭在安稳中吃完了。
  饭后,温骏隆坐在沙发中央,示意几人也过来坐。
  他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抽出几页纸,放在面前的茶几上,“今天难得聚在一起,有件事得交代清楚。我这次住院,医生的话你们都听到了,人老了,身体说垮就垮。趁我现在脑子还可以,先把遗嘱立了,主要是公司股份的处理。”
  周莉泡茶的手停住,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宋丞的目光落在文件上,而温焰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没出声。
  温骏隆继续道:“我手里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以后会给温焰。”
  周莉猛地吸了口气,那口气像是卡在了喉咙里,憋得她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宋丞拿百分之二十”,温骏隆看向周莉,“你也拿百分之二十。”
  周莉嘴唇想动,温骏隆接下来的话又把她定在那里。
  “但是,周莉你那百分之二十,要等到温焰出嫁之后,才能正式生效到手。”
  “什么?温骏隆!你什么意思?”周莉的声音陡然拔高,她全身都在抖,手指几乎要戳到温骏隆的脸上,“我为这个家操劳这么多年,老了老了,拿这点股份还得看她温焰的脸色?她要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呢,我就一分钱拿不到?你……你还有没有良心!”
  温骏隆重重一掌拍在茶几上,震得那份遗嘱滑开一点距离。
  他抬起头,脸色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那是他在商场上磨砺多年的威压,“你给我坐下!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撒泼!”
  周莉被他吼得一哆嗦,脸上的愤怒冻结了。
  她张着嘴,瞪着温骏隆,客厅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
  几分钟后,那股气势泄了,她肩膀一塌,坐回沙发里,捂着脸呜咽起来。
  风暴圈外,温焰心脏像个失控的鼓锤,在胸腔里胡乱擂动。
  百分之六十?一股滚烫的涩意冲上鼻腔,直涌向眼眶。
  她以为父亲心里早就没有她的位置了,以为自己只是这个重组家庭的边缘人,或者说是一个不受驯的符号。
  在六年前那场撕破脸的争吵后,她甚至不再踏进这个家门。
  直到他高血压倒下,她心头那刻的恐慌是真实的,因为这是她世界上最后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她鼓起勇气重新走近,带着伤痕累累的疙瘩,小心翼翼地维系着那点修复中的关系。
  原来,他也并非全然不在意。在他规划的未来里,她还是占据着大比重的分量。
  这份迟来的沉甸甸承认,让她喉咙发紧得像被什么东西哽住。
  “我去倒杯水”,她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向厨房。
  温焰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啦啦冲进玻璃杯,她需要那点冷来压制心里翻江倒海的灼热。
  就在这时,她放在台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江远舟发来的信息,很短,只有【新年快乐】四个字。
  温焰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空荡的客厅、冰冷的灯光、一个人沉默吃饭的侧影……
  她能感觉到,最近他们之间那层厚厚的冰在融化。他似乎已经知道了她心底一直藏着对他的那份喜欢,那份被她亲手推开、用“不配”和“无能”深深掩埋的喜欢。
  而今天是除夕啊,他没有家人可以团聚。
  她几乎立刻就想抓起外套回家。
  但是,一声工作群的信息提示音,同时在宋丞和她的手机上响起。
  屏幕上弹出一条红色内部通知推送框:【紧急警情:在押嫌疑人万鹏飞于市第三看守所监室内自缢身亡!】
  万鹏飞!
  这个沾满鲜血的凶手,好不容易才被警方费尽心力抓住,他是目前唯一能撬开三年前那扇地狱之门的钥匙!
  他怎么能死?!
  49
  第49章
  ◎替罪羔羊◎
  宋丞赶回局里时,没有回老家过年的同事基本都回来了。灯光底下,大伙的键盘敲得噼啪作响,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嗡嗡的低语声在空气里黏连着。
  江远舟也回来了。他站在大办公室中央,宽肩窄腰的身形杵在那儿,眉头紧锁着。几个探头探脑偷看他的年轻警员,被他眼风一扫,立刻缩回脖子假装忙活去了。
  温焰紧跟着宋丞进来,带进一股冬夜室外的寒气。她看向江远舟,开口:“什么情况?”
  江远舟转过身,目光停在温焰脸上,“万鹏飞两小时前在守所单间里自杀了,用摔碎的眼镜碎片割的腕,发现太晚,没救回来。”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这段时间我按规定流程接触过他几次,建立了一点初步信任。昨天我和他谈过话,他的精神状态虽然不稳定,但透露了一个关键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