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泠川一只手把他往外推,另一只手捂着脸,泪水不知为何从指缝里溢了出来。
  她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都思考不了,只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怕被顾时发现,她用袖子抹干净了眼泪,可泪水越擦越多,两边的袖子尽数湿了。
  她粗鲁地从床上爬起来,独自出去走走。
  不知为何,院子里移来了很多月季,一些花骨朵看起来不那么精神,恐怕是仓促搬来的。
  泠川咬了咬下唇。
  她不喜欢月季,这些花半死不活的,看了真碍眼。
  清晨的风很凉,她穿得有些单薄,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一个值班的宫女殷勤地拿了件外套过来,轻手轻脚地给她披上。
  “娘娘,春寒料峭,您还是把外套穿上吧。”
  “谢谢。”
  她把外套穿上后才觉得身子暖和了些,搓了搓手,面色忽然一变。
  “你刚刚叫我什么!”
  她质问道。
  宫女赶紧跪下。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泠川的只觉得像是吞下了许多根钉子,面色惨白,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是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是陛下呀!陛下马上就要登基了……虽有些不合规矩……但宫内也都先这般叫着了。”
  “别这样叫我,我有名字,叫我泠川。”
  她厌恶地皱起了眉,背过身去,不想让宫女看她泪流满面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才……
  泠川忽然觉得很恶心,扶着树根开始干呕,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在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作用下,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小宫女殷勤地过来扶她,用帕子给她擦脸。
  “娘娘怕不是有喜了……请个太医过来看一看吧。”
  “闭嘴!不可能!”
  泠川吓得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小宫女以为她是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扶着她,柔声安慰道:
  “娘娘不用觉得为难,这是宫中的喜事呢。”
  “你不许瞎说!你若是敢胡说我现在就弄死你!”
  泠川在用愤怒掩饰自己的无助,却把小宫女吓得脸色惨白,不管是顾时还是泠川,她可都得罪不起。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不敢瞎说……不敢胡说……”
  小宫女吓得跪在地上,打自己嘴巴,泠川看不下去,冷着脸把她拉了起来。
  “你记住就好。我跟顾时没什么关系。”
  泠川虽是这么说,可她连自己都不信。
  小宫女欲言又止,只敢低声称是。
  她瑟瑟发抖地想把泠川搀回宫里,泠川却把她往外推。
  “我自己会走路,用不着你来扶。”
  “您要是有什么闪失,奴婢可担待不起……”
  泠川很奇怪地看着她。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怎会连走路都要人扶。”
  小宫女不敢多话,只战战兢兢地跟在她后面,万一她真的有孕,她若照拂不周可是大罪。
  她那天看见了,陛下给她端茶倒水,殷勤的很……
  实在是不知为何泠川的火气这般大。
  把泠川哄回了殿内,小宫女松了口气。
  “想必您饿了,我去给您拿早点来。”
  她从内务府拿了几样最精致的点心,摆了满桌。
  “太铺张浪费了,我只吃面前这盘,剩下的你拿回去吧。”
  泠川皱了皱眉头,其实她不怎么爱吃官府菜,冷冰冰没有锅气,做法上像是故意折腾人似的,动不动就是十几道没必要的工序,留下了很多给底下人刮油水的空间。
  与其吃甜嗖嗖的点心,还不如来碗油泼面呢,配上点酱肉便算奢侈了,蹲着吃完,站起来便饱了。
  她撇了撇嘴,顾时说什么都不让她蹲着吃饭,真是讨厌极了。
  “娘娘不知……后宫里没人,已经是非常俭省了,断不敢再在吃食上短了您的。”
  若是陛下起来,看到她的桌上没什么好东西可吃,不知道要怎样呢……
  泠川叹了口气。
  “好,我知道了,剩下的你们几个姑娘拿去分了吧。”
  这种被优待的感觉让泠川浑身不适,头皮发麻。
  为什么他偏偏要这样待她……
  他只要和她成亲,给她这样的优待……之前的那些伤痛便能一笔勾销了吗?
  泠川咬紧牙关,歇斯底里地锤了下桌子。
  第26章 第26章她那天看见了,陛下给她……
  小宫女吓得差点没站稳,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趔趄跪在了地上。
  “娘娘……可是奴婢有哪点做错,惹怒了娘娘……”
  泠川被她噎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权力的副作用就是会放大愤怒的后果。
  她小时候街头总有泼辣的妇女抓着男人痛骂一顿,人们要么是熟视无睹,要么是嗑瓜子看戏,从来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泠川咬着下唇攥紧了拳头,看着吓得面色惨白的小宫女。
  心想怪不得人人都说位高权重之人,需得喜怒不形于色,原来如此。
  上位者的一点点愤怒,都足够让弱者把血流干。
  她果然不适合在这里呆着。
  泠川努力收了脾气,装出一副宽和的样子道:
  “我不是生你的气,如果我觉得你做错了会直接跟你说,我只是容易生气,平常你不用理我。”
  小宫女连连称是,心中疑惑,陛下与娘娘感情甚笃,她哪有那么多的气要生呢。
  她不敢妄议,只低着头,摆出一副恭顺的模样。
  泠川把脸撇到一边,她现在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酸楚。
  小宫女一口一个娘娘的叫着,她不是傻子,不会到了这个地步都对顾时的想法一无所知。她何尝不也是自欺欺人。
  泠川就像一拳打到棉花上一样,感到无比的恶心。
  若是顾时不愿继续,大可以把她随便找个人嫁出去,若是再狠绝些,悄悄把她弄死也未尝不可,她只能作困兽之斗,根本无力与皇权回击。
  但现在顾时低头了,她之前所有的困兽之斗又都成了不知好歹,她就应该对他的一往情深感激涕零。
  她曾经鼓起的勇气,下定的决心,与友人的承诺,全部都成了笑话。
  这就是特权。
  上位者只要稍稍低头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路上的乞丐磕碎了头也得不到一个怜悯的眼神。
  她捂住胸口,像是有一根箭贯穿了她所有的痛苦和愤怒,把她的情绪化为湮粉,
  “泠川,你怎么起得这般早。”
  顾时走了出来,他半披着头发,眼睛里亮闪闪的。
  泠川躲闪着他的眼睛,沉默着。
  他如此轻而易举,就让她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
  “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
  顾时走过来搂着她的肩膀,亲了亲她的额头。
  他们之间的肢体接触非常地自然,就像一个人的左手拉右手一样。
  泠川对此感到恐惧。
  “没什么,起来了就出来走走。”
  她推开他的手敷衍道。
  他们根本就不应该在一起,从一开始就不对……根本就是两个孩子在偷尝禁果,一错再错,酿成一桩错事。
  曾经她认为自己犯下了那样不可挽回的错误,竟然就这样被顾时轻轻一笔带过了,只要他娶了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便一笔勾销,若是她再闹便是不知好歹。
  泠川的牙齿开始打颤。
  “顾时……你是想和我成亲吗……”
  确实,她和顾时之间没有深仇大恨,只要他和她成亲,给她无上荣宠,她就可以把腹中胎儿生出来,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可不知怎的,她此时此刻却想听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顾时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什么都没想便把话说出了口。
  “那不然还能有谁?你没睡醒吗?”
  她抿了抿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好。
  明明只要这样,问题就全部解决了,她为什么会觉得如此不自在。
  顾时看着泠川,有种不好的预感,忽然惴惴不安了起来。
  “顾时,我误会了……其实,我一直以为你要娶的是别人,所以才问了你一句。”
  泠川犹豫了几瞬,慢慢说道。
  顾时不想再继续一错再错,只抢在她前面说。
  “我想娶的人只有你。”
  他的声调不高,表情很冷。
  泠川体会到了一种奇怪的缄默,她并非是不想说,反倒是想说的太多,把她的喉咙塞满,最终什么都说不出口。
  一种异样感笼罩在她的心头,像是在一片漆黑之中,沿着陡峭的楼梯向下走,已经为走到下一个台阶做好准备,却狠狠一脚踩在平坦的路面,震得膝盖生疼。
  她的缄默让他更不悦了几分,他已经受够了和泠川之间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