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洗掉脸上的浮粉,不着粉黛,又穿了一身谨慎得体的湖蓝色衣裳,为了不显得奢侈,也没戴首饰。
  泠川现在心里一丁点都没了顾时的影子,她的肚子迟早都要瞒不住的,到时候就死了拉倒。
  她现在满心只想着怎么让自己死后能得以安息,哪有心思去想那个总折磨她的人?
  不想弄出个风尘的妖精样子来,她只想在死前给秦思昭留下一个好印象,她希望自己在他的回忆里是干净的。
  虽然她爹娘可能也有过不好的地方,但她已经尽数忘了。
  毕竟人是可以改变自己的记忆的,只留下好的部分,筛掉坏的部分。
  她想要的东西并不多,只要在这世界上,还有个人能把她看作温柔清纯的女子,这就已经足够慰藉泠川的心了。
  之前的荷包脏了被她随手扔了,她又绣了个新的荷包,犹豫了几瞬,她还是把那个荷包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去了秦思昭的府上。
  她进了他府中,有人过来给她倒了茶水,她本以为那是个小厮,随手把帷帽往他手里一塞,结果却对上了秦思昭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秦公子……怎么亲自来给我倒茶水的呢……”
  泠川的脸没来由地一红。
  第9章 第9章她瞧见他的右眼角下方生了……
  她瞧见他的右眼角下方生了一颗小痣,给他白玉般端正的容貌添上了些幽媚气。
  泠川把手悄悄伸到袖子里,摩挲那荷包上面的图案,
  丝线的触感轻微地缓解了她的焦躁不堪,泠川没涂任何口脂,紧张地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她的嘴唇始终如干枯的花瓣一般,薄薄地张开着,他从她上下唇之间窄小的缝隙里,窥见一排因神经质和焦虑而咬紧的牙齿。
  “秦公子……”
  她的手一直发抖,用手帕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问,
  “我来不为了别的,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想娶我。”
  “我并不了解泠川姑娘,若是说我爱你爱得要死要活,未免也太虚伪了些。”
  秦思昭低头轻笑,又忽然换上了严肃的表情,看着她泪光一闪一闪的眼睛。
  “泠川,在考取功名之前,我经营着一家医馆,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将死之人。我一瞧见您,便莫名觉得若是放着您不管,您会活不久。出于医者的责任心,我想要救您。”
  泠川不敢去看他,
  “您这么说未免也太自大了些,我活得好好的,您平白无故说我短命……”
  她扣紧了牙关。
  有那么明显吗?
  连只见过两面的秦思昭都看出来她打算去寻死了。
  他向她提亲,竟然是想要救她的命。
  泠川简直不知道该把自己的双手放在哪。
  她瞥见他眼角的那颗小痣,确实,他说的一点没错,她想活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是嫁给他,只有依靠和另一个人的婚姻才能摆脱顾时,摆脱王府。
  想必若是自己没怀孕,嫁给他之后,确实能和他一起活下去吧……可是她又怎么能利用他的善意去欺瞒他呢。
  “您如果知道我的一切,就不会想娶我了。”
  泠川开始变得口不择言,
  “但是我希望你想娶我,所以我会瞒着你。”
  她说完之后又反悔了。
  他是个医生,只要拉一拉她的手,什么都会知道的,她根本瞒不住他。
  两种力量强烈地撕扯着她,她想要为自己的命搏一次他的真心,又怕自己会遭他的唾弃,最终死得凄惨,颜面尽失。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至少死之前给他留一个好印象吧……她希望死了之后有人愿意真心怀念她。
  他似乎被她的话给逗笑了似的,眯成了一双桃花眼,问,
  “泠川姑娘,这是喜欢我的意思吗?”
  她把脸往旁边一歪,故作冷漠地说,
  “才不是,这只是因为我虚荣而已。我可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也没你想得那么脆弱。总而言之,我不喜欢你。”
  说完了,泠川松了口气,他竟然没追问她瞒了他什么。
  结果她刚一松懈,绣了鸳鸯的荷包就从袖子里掉出来,直直落在地上。
  秦思昭把荷包捡起来,
  “这上面的是鸭子么?如果是泠川姑娘送心上人的,想必是鸳鸯吧。”
  泠川的脸瞬间红透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半个字。
  他把荷包交回到泠川手中,
  “既然泠川姑娘不喜欢我,想必这荷包也不是送我的了……若是泠川姑娘送给我的,我必然仔细收着,若不是送我的,我绝不染指。”
  他把荷包往泠川这边又递了递,
  “泠川姑娘拿回去吧,竟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眼角泛起了红,语气里满是失落的意味。
  “是……是送给你的……”
  泠川小声地说道。
  秦思昭的脸上顿时一扫阴霾,露出了一个诡计得逞的笑容,泠川莫名觉得自己被他拿捏了。
  “说好了送我可不准反悔,我收下了。”
  他把荷包妥帖地收在袖子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笑。
  泠川被他看得坐立难安,
  “我回去了……我如果高兴的话会主动来找你的,你别来王府找我……”
  就顾时那个恨不得把她扫地出门的架势,才不会在乎她是不是怀孕。
  若是他知道了此事,肯定会欺骗秦思昭她怀孕的事,然后把她趁早打发给他。
  她都不敢想秦思昭得知真相后厌弃她的样子,与其到时候被当成皮球踢来踢去,还不如自己悄悄了结了算。
  此事必须瞒着顾时,不能让他知道。
  “真不公平,只准你来找我,不准我去找你。”
  他似乎不高兴了。
  泠川点了点头,强硬地说,
  “对,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什么都得听我的。”
  她起身便走,挺没礼貌。
  泠川觉得想吃些酸的东西,便去果脯店买了很酸的杏干,悄悄吃了,又买了些平日里吃的果脯打包回王府。
  说实话她根本不觉得自己腹中的是个孩子,与其说是觉得自己怀孕,她更觉得自己是得了一种治不好还很丢人的绝症。
  就连泠川自己在这种疾病面前也丧失了求生欲。
  这疾病就像一个罪证,时时刻刻提醒她犯下了多么不可挽回的错误,与其活在这种折磨里,还不如死了拉倒。
  顾时回了王府,进泠川的房间,却发现她不在。
  他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某种期待落空了一般,又生出许多气愤来。
  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来主动找她,她凭什么不在?
  泠川之前那个绣坏了还沾着血的鸳鸯香囊,被随手丢在角落里,丫鬟们偷懒没有收拾。
  他走上前去,把香囊捡起来。
  他与泠川二人的血融在一起风干发黑,血渍模糊了鸳鸯的头颅,他与泠川的回忆,也是如同这个香囊一般,落了灰,又蒙着一层难以忽视的血色。
  把香囊收到袖子里,他随口问一个下人,
  “泠川到哪去了?”
  那下人见王爷回来,不得不提振了精神,
  “姑娘今早出去了……想必是……”
  她结结巴巴地也没说出半个字来,顾时刚要发火,便看见泠川穿着一身湖蓝色的衣裳,妆饰洁净到底,端庄得体地回来了。
  她提着一袋子果脯,
  “不过是出去买了些零嘴,王爷何故急成这样。”
  她连一支簪子都没戴,也没戴耳坠,他瞥见她耳垂上针穿过的那个小洞,干干净净的。
  顾时的视线像一张网一般,蒙在她的脸上,泠川有些不适。
  她现在只想无视这个人,他跟她一起制造了一场罪行,并还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证据,害得她活不成。
  “泠川,算起来我有几日没见你了?”
  他一路跟着她进了房间,泠川觉得心烦,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把他撵回去。
  “几日都好,王爷以大局为重。”
  “我皇兄的病越发的重了,现在正是关键阶段,我确实没法子陪你。”
  他伸手去摸她的头发,
  “泠川,原是我对不住你。”
  泠川忽然瞪大了眼睛,他竟然给她道歉了。
  她攥紧了手帕,手背的皮肤粉而薄,露出淡蓝色的血管。
  泠川的牙齿扣紧了,舌尖咬出了血,不让原谅的话自己从唇舌间流淌出来,她不信他会真心忏悔犯下的那些错误。
  “为稳定朝政,我最近需要多花银两去收购粮草商,暂时没法给你出嫁妆,泠川你最近也节俭些,别再乱砸东西,你只需再等上半年,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泠川怒气上涌,果然,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会说对不起,不过是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
  她的双眸顿时变得阴冷,一团愤怒的火焰又燃烧了起来,可她腹中的孩子就像一盆冷水,把她愤怒的火焰又瞬间泼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