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心动未必会发生在大起大落的状况里,原来无数个微小的瞬间,就会让她产生怦然不止的感受。
  她喜欢陈迹舟吗?
  这样一反问自己,江萌更难为情了,心跳也更快了些。
  她一时间答不上来。
  最显著的一个想法是,如果是那些连见面都觉得麻烦的男人,那还不如是陈迹舟呢。
  陈迹舟感受到她贴过来了,脖子火热一片,以为他就这
  两步路她都能睡着,偏眸看过来,呼吸浮上了她的额头,他又慢慢挪开眼去。
  江萌按密码进去,她邀请他进去坐坐,并笑着说:“你不要嫌我烦哦,叫你做这个那个的。”
  “我嫌烦的人,根本不会理。”
  陈迹舟说着,正要跟进去,发现她的房间很小,就是个单人公寓,过了玄关就是床了,他又紧急收回往前迈的腿,觉得不合适,就靠门边站了会儿。
  江萌说:“嗯,那你适应一下。”
  见他站着不动,她说:“我房间有点乱,你进来坐坐吧。
  陈迹舟说:“还是不给你添乱了。”
  他打量她的神色,确认一般问道:“现在不难受了?”
  “好了,我恢复得很快的。”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好好休息,有机会再两个人……”陈迹舟说着,顿了顿,觉得那两个字实在难以启齿,改口道,“见面吧。”
  他离开之后,江萌给苏玉发了个消息:「陈迹舟上次说家里催他结婚,他在相亲了吗?」
  江萌自知有点傻乎乎的,但她不是毫无感知能力。
  陈迹舟对她有着克制的情绪。她感受得到,是这份克制,让他们之间有着一定的社交距离。
  克制什么呢?她不太清楚,但她也能察觉到,他这个人,仍然是浓烈的。
  她率先想到的是浓烈的这个词,如果说以前的他很像阳光,如今则更像是暗涌。
  从前是热烈坦荡,毫无保留。
  现在是无声无息,寂静汹涌。
  过了一会儿,江萌洗完澡出来,苏玉和她打了一通长长的电话。
  苏玉从头给她交代,家里是给他介绍认识了几个千金大小姐,但他没私底下见过,当然知道他什么个性,长辈不会想法子让他去跟人家见面,因为陈迹舟肯定不会去,不过逢年过节聚会的时候,凑一桌吃饭,几乎是被骗着,就这么牵了几次线,不过后来他学聪明了,大致判断出哪些是鸿门宴,后来这招也骗不到他了。
  苏玉说:“真是可怕,那几个女孩都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他很头疼。”
  江萌问:“怎么,头疼选择哪一个吗?”
  “当然是头疼怎么从她们面前消失啦。”
  江萌笑了。
  听起来有点夸张,竟然也是情理之中。
  见多识广的大小姐们不会因为一张帅气的脸就无可救药。
  可是陈迹舟很好。
  他一点也没有富家子弟的顽劣习气,游刃有余地跟人打交道,表面纨绔,内里又是妥帖有修养。就算跟不是有好感的人在一起,他也有最起码的社交风度,不会让人家冷场,性格还有点小风趣。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加上那张迷人的脸,就是顶配了。
  苏玉说:“我今年还跟他一起吃饭了,他买了个新车,特别酷。”
  陈迹舟在平江买的是辆跑车,去接她吃饭,不过苏玉不太会开他的车门,站在外边窘迫地喊哥哥,难为情地说她没见过豪车,他下来帮忙:你一个人不会就算了,来十个妹子全都不会,尴尬的就是我了。要不是看在这车够我装的份上,早晚要把这门掰直。
  江萌笑得温和,听别人的诉说,她也会觉得幸福。
  他是很好的人,会平和地兜好每一个人的自尊心,身上总有着雁过无痕而令人后知后觉的温柔。
  然后,苏玉就问他了:你还有别的妹子啊。
  陈迹舟说:梦里有,排着队呢。
  苏玉点破:我看透了,其实你才是最纯情的。
  他不以为然说:乱看透什么?我想谈恋爱,比你打开这车门还简单。
  这话转播到江萌这里,苏玉无奈:“他就这样,目前看起来没有上心的对象。不过他妈妈很着急的,也特别生气跟他说:陈迹舟,你都快30岁了,能不能上点心!
  “他就很赖皮啊,还笑得出来,跟他妈说:多谢提醒,我居然不到30,风华正茂啊。”
  江萌扑哧笑了。
  苏玉模仿得太像,她特别能想象到他张扬不驯的语气。
  苏玉今天难得有分享欲,又跟她讲了一堆陈迹舟跟家里人来回周旋的事迹,突然冷不丁问了句:“江萌,你喜欢他吗?”
  江萌愣了下,好一会儿,她揪着枕头的花纹,答非所问,也有点气馁的语调:“人家千金大小姐他都看不上,他会喜欢我吗?”
  “你也是千金小姐呀,而且他对你那么好。”
  江萌说:“他对所有人都很好,他对你也很好啊。”
  苏玉想了一想,轻轻地“嗯”了一声,思考后又说:“还是不一样的吧。”
  陈迹舟的确对身边的人都很好,但那些好意并没有丝毫的功利性质在里面,而且他身上的牺牲感并不强,所以不会让人产生“我对你这么好,你可一定要报答我啊”这样沉重的想法。
  他传达理念一向是:你快乐,我也快乐。我本来就是个快乐的人,分你一点,不用你偿还什么。
  他不会苦大仇深让人觉得欠着他了。
  他对苏玉好,对所有人都好,自然对江萌也好。
  那他……会喜欢她吗?
  江萌抱着阿贝贝小狗,想了想陈迹舟这个人。
  她回忆起来的,不是今天背她上楼的他,不是鼓励她峰回路转的他,不止如此,她想到漫长的人生路上,他们那些灿烂盛大的交汇,一点一滴,她都记得。
  他成长至今,每一个节点上的每一个样子,她都记得。
  “其实分开这么久,很多次,我特别想他。”
  江萌轻声地开口,讲给苏玉听,也讲给自己。
  “以前困难的时候,他总是在身边。可是时间太久,太习以为常,我并没有发现正在被人托着,直到他不在我身边,我慢慢地感受到我在漂浮,失重,下沉。
  “我发现一年四季,原来会有这么多的雨天。但是从前怎么会觉得,好像每天都能看到太阳。”
  江萌静了静,擦一下热热的眼眶,又很低声地说下去,仿佛鼓足勇气,终于敢承认一段关系的重要性:“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是我的精神支柱。”
  没有人玩了,孤独的时候,就去找陈迹舟,他总能变戏法一样,给她奇妙的感受。
  可他从不会让她觉得亏欠。
  他甚至不说心甘情愿,因为心甘情愿这词,都有点忍辱负重,假意潇洒的苦涩在里头。
  他不会说这些,他只是陪她游戏人间。
  连亏欠的心情都没有,她当然可以若无其事地晒太阳。
  直到分别。
  看一个字看久了,就会不认识。
  看一个人看久了,也是同理。
  脱离了语义饱和的状态,她终于认清,原来她不是真的排斥他做男朋友,只是少女懵懵懂懂,迷迷糊糊,摸不清友情与爱情的界限在哪里。
  她是为此而感到别扭。
  也有人问过江萌,你喜欢他吗?
  那时候,她回答不上来,因为这是个古怪的问题。
  他对她来说,就像血液在身体里流淌,心脏在胸腔里跳动。
  没有人会用这样的句式:我喜欢我的血液,我喜欢我的心脏。
  也很少有人会说:鱼喜欢水,鸟喜欢天。
  他是血液,是心脏,是水,是天。
  是一切她后
  知后觉的不可分割。
  江萌挂了和苏玉的电话,把脸颊靠在玩偶软乎乎的绒毛上,沉默地闭了会儿眼睛。
  狗狗很大一只,抱起来特别舒服,跟抱一个人差不多吧。
  江萌抱着它,又自言自语说了会儿话:“陈迹舟,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缓和一下关系。我不太想和你在这里认识的朋友平起平坐,不要跟他们聊天,不想听他们唱歌,只想跟你烛光晚餐,知道吗?”
  她说,我真的不希望你对我淡淡的。
  我很贪心,我还想跟你做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变成这样。
  可是我不想失去你。
  我特别特别贪心,想要留住你。
  我还想像小时候那样跟着你玩。
  夜色里,江萌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安静下来,眨眨眼。
  其实,今天的腹痛还好,她演戏的成分比较多,脚也没那么疼,但是……因为想和他贴贴,没有什么理由,就是想靠着他,所以才有了今晚的不情之请。
  做不回亲密无间的朋友的话,别的关系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