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过了会儿,她说:“谢谢你这么给我面子啊,还好好去说。”
  还说她做媒那个事呢。
  陈迹舟:“看在你这媒人的份上,我也得有点儿风度啊。”
  顿了两秒,他又稍稍正色道:“以后别干这种事了。”
  江萌问:“你很反感吗?”
  他说:“我不想你因为我感到为难。”
  江萌沉默。
  她想,这人就属于天天嘴上说自己佳丽三千,其实是一滴水都泼不进他心里的封闭体质。
  小学每年的暑假一起看反复重播的仙剑,他喜欢李逍遥,所以把自己的网名也改了,男孩子在涉世未深时似乎总有一些江湖梦,不过风里来雨里去的侠客是没有爱情的,就算有也是死的死伤的伤,还是一个人御剑飞行,了无牵挂比较爽。
  江萌笃定陈迹舟是这么想的。
  她说:“但我总是找不到很好的说辞,婉言谢绝也是说话的艺术嘛。”
  “你就说我喜欢男的。”
  他的语气随意到甚至让她感到了讽刺:就这么简单的理由你都编不出来?
  江萌缜密:“谣言传出去怎么办。”
  “随便传。”陈迹舟闭了眼睛。
  江萌笑说:“完啦,以后给你送情书的都是男的了。”
  “那正好,来一个我踹飞一个。”
  因为是闭着眼说的这话,所以他并不知道江萌正在看着他笑。
  没听见回话,陈迹舟才掀起眼皮,对上她生动又漂亮的表情。
  塑料袋挂在她的手腕上,陈迹舟注意到,她在学校超市买了两个肉松饼。
  江萌淡去了笑意,歪头看向窗外。
  她喜欢这趟车,因为足够久。
  毕竟知道没有什么温暖的晚餐在等着她,还不如悠闲晃荡。
  因为中考没有考好,高一那一年,江萌没有被分到重点班,爸爸为此有近乎半年的时间没有和她沟通。
  江萌不知道这算不算冷暴力,因为他们偶尔还是会有简短交流的,但大多数时间,江宿都在惜字如金地对待这个不太拿得出手的女儿。
  江萌的父母都太过优秀。
  上了二十年的学,成绩从没有掉出过年级前三的江宿,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的孩子屡次淹没在人海里的排名。
  他索性就不面对。
  母亲不是顾家的性格,花在学生身上的精力更多,有一阵子每天早出晚归,忙着评职称,不管家里琐事,江宿和江萌独自在家的时候,他做好一桌饭,不会喊她出来吃。
  如果江萌自己发现晚饭做好了,她坐下,江宿也不会批评她,沉默地捱过餐桌时间,然后各做各的。
  如果她没有发现,晚一会儿出来,桌子就被收得干干净净。
  家长会他不去。
  卷子他不签名。
  他会送她去学校,但一路上一语不发。
  她每天揣摩无数个破冰的台词:
  爸爸,你喝可乐吗?
  爸爸,要不要一起看球赛?
  爸爸,你为什么不理我?
  爸爸,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
  可是没有用,他完全把她当做空气,连供她讨好的台阶都不给。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高二之前文理分科才好一些。
  江萌不算很记仇的性格,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她不会把当时的痛楚拿出来自我折磨。可是症结就像淤泥一次次堆积,终于在性格里落成病灶。
  这可能就是所谓潜移默化的过程吧。
  她骨子里最为严重的恐慌是遭遇冷眼,所以她对所有人笑脸相迎。
  她
  想要做一个快乐的,友好的女神——
  实在不行,快乐友好的女神经也可以。
  想到这儿,江萌被陈迹舟的声音打断思绪:“回家吗?”
  江萌抬脸:“嗯?”
  前面一站是大学城。
  “这站下吧。”他说。
  车子停稳,陈迹舟看她还在愣神,没再等候回答,他把书包搭上肩膀,起身到后车门。
  他下了公交后,在车站站定几秒,好像在用这几秒钟的时间和自己打了一个赌,赌她会不会下车。
  耳边传来公交车门关上的声音,他回过头,果真见到稀里糊涂跟下来的女孩子。
  赌赢了。
  陈迹舟笑了一笑。
  江萌风中凌乱:“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啊。”
  他悠闲地往前走,信手拈来个借口:“想吃私房菜了,你陪陪我。”
  江萌哦了一声,跟上去,悄悄地把她的肉松饼塞进口袋里。
  第7章 第7章遥远得宛如前世电影
  走在陈迹舟的身边,晚风都轻了很多。
  站点是熙攘热闹的大学城夜市,出摊的铺子散发诱人的食物香味。
  刚刚成为大人们的学生在这里悠游地生活着,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像两颗天真清澈的水滴,融入了自由广阔的人海中。
  江萌拉着书包带,左右看看:“你想吃哪家啊?听说这儿有个云南菜不错。”
  他本来也没什么想法,“都行。”
  陈迹舟走在前面,忽而耳边传来一声:“诶等一下。”
  江萌说着,回头看到路边某家小店,于是将他往回拽了一把。
  “冰淇淋。”
  她说着,抓得并不牢固的手心滑落,不小心拉住了对方的手。
  陈迹舟还没反应过来她想干什么,但在握着手的这一秒里,两个人都有所停顿。
  震惊的江萌倏然回眸,手心像被出锅的蒸汽烫得发痛,立马要松开。
  江萌试图放开手,但他反而紧紧地收了一下骨节。
  陈迹舟不经思考做了一个反握的动作,像要把这份触碰无道理地延续下去。
  江萌更为迫切地,几乎是用甩开的动作,脱离了他的掌心。
  潜意识替亲昵行为做出的反应。
  一个想要握紧。
  一个想要逃离。
  江萌终于收回手,小跑了几步到那家店门口,踩上店门口的小台阶,若无其事地重复一遍:“我想吃这家店的冰淇淋。”
  陈迹舟看着她发红的耳朵。
  脸红不一定是因为害羞,也可能是因为惊慌失措。
  “……嗯。”
  在台阶之下,他背过身去,沉默等候。
  陈迹舟把手塞回裤兜。
  晚风吹散手心里的余温,也吹走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牵手是不被允许的。
  过了会儿,江萌凑过来,在他耳边偷偷地说:“完了,我没带多少钱,我发现他家好像有点贵。”
  他本来看着地上,走神似的,没应声。
  江萌以为他没听清,正要再说一遍,陈迹舟转过头,看向她,嘴角扯出一个笑,“跟我出来还担心钱,陈老板的外号要还回去了。”
  她看看他没有笑意的眼睛。
  长街尽头,一轮橙色的太阳落了下去。
  -
  几天之后,班长宋子悬在课间给江萌递了个话:“李疏珩说放学等你,他们体育课,你路过操场的时候找他一下。”
  江萌抬脸问他:“有说什么事吗?”
  “好像有东西给你。”
  “好。”她点头。
  李疏珩在美术班,他们的画室不在这栋教学楼,江萌跟他很少碰上。
  她按宋子悬的指点去了操场。
  江萌过去的时候,学生们刚做完仰卧起坐,正在整理场地。
  她远远地看到李疏珩拿着垫子进了体育馆的器材室。
  江萌和李疏珩并不算很熟,只是分科之前同班,有一阵子坐过前后桌,聊天聊得挺多的,她对他印象最深的两点:他的爸爸是初中一所私立学校的老师,其次,他会摄影。
  他经常在空间晒摄影图,水平可圈可点。
  于是她征选书模之前想起来,身边有个能借用的人才,想让李疏珩帮她拍几张照试一试效果,好看的话当做她的模卡也不错——听说专业模特都有这个东西。
  李疏珩一回头,江萌就站在器材室的门口,冲他笑:“嗨!”
  见她过来,他把书包取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份相片袋:“我姑姑出远门,等了一个月照相馆都没开,我周末找了个地方帮你洗出来,我想的是就算用不上,你的照片还是给你。”
  江萌还没看照片就说:“真是麻烦你了,多少钱我给你吧。”
  “不用,这点钱。”他默了默,随后说,“你请我吃个饭好了。”
  这话可能是在开玩笑。
  但李疏珩长了一张正统书生的脸,单薄的镜片让他显得斯文、正经。就算面露笑意,也只是嘴角翘起一点微弱的弧度。
  男生的身上有着清冷纤弱的艺术生气质,倒不是体态多么弱不禁风,是她常常觉得他的眼中似有成堆的云淌过,而天空的底色并不是晴朗的蓝,是雨前忧郁的灰。
  他学了美术,骨子里却没有任何浓墨重彩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