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这般天寒地冻之下在冰水中泡了一遭,寒气入体、身体大为亏损不说,哪怕被药吊着成功醒来后,姜映晚高热也是反反复复。
  又逢这几日下雪,夜里极为寒冷。
  姜映晚接连两日夜间都骤起高热。
  再加上她自己精神极差,萎靡不振,身子难受没胃口时,更是连膳食都很少用,连续几日下来,别说休养身体,脸色还不如前几日昏迷刚苏醒时好看。
  紫烟吓得不行,日夜守在姜映晚身边。
  就连晚上都不敢离开半步。
  生怕好不容易退下去的高热,在哪个时辰又悄无声息地烧起来。
  别院中的管事嬷嬷和丫鬟婆子们亦是紧揪着心,大夫一日三次的把脉,更是时常小修药方,各种名贵的药灌下去,却仍旧效果甚微。
  —
  正月二十的这天。
  是裴砚忱盛怒从别院回来的第四日。
  在翠竹苑书房与段逾白议事时,季弘进来小心翼翼禀报,说别院中来了信。
  说话时,季弘声音又低又忐忑。
  那天从别院回来时,他们主子动了多大怒,他们这些属下都是有目共睹。
  这两日翠竹苑的气氛冷沉逼仄得让人都喘不上气,所有人战战兢兢,时时刻刻打着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在主子与主母置气动怒的时候不长眼撞在了主子怒火口上,遭受鱼池之秧。
  见书房中没动静,季弘心中开始打鼓。
  正想硬着头皮抬头看一眼主子的脸色时,冷不丁听到裴砚忱冷声问:
  “说了什么。”
  季弘心头微松了些。
  他连忙道:“那边来信说,夫人身子还是不好,高热反反复复,还引发了风寒,日日吃着药,也不见有起色。”
  裴砚忱眉头皱起。
  目光沉肆凉薄。
  旁边正看密信的段逾白,听着‘别院’和‘夫人’这几个字眼,实打实愣了一愣。
  他下意识看向坐于桌案后的裴砚忱。
  正想问季弘这厮在说什么东西。
  他裴家的少夫人不是还没找到吗?
  裴府令中的那条,黄金万两赏求裴家未来主母的下落,现在可还有不少人为着那赏赐打鸡血似的寻人呢。
  但话到了嘴边,段逾白思绪一顿,冷不丁反应过来了什么。
  脑海中闪过惊骇的念头。
  尤其再一想到自从年前,裴砚忱就时常离京,很少留在府中,段逾白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那个惊骇诧异的念头不由又加深了几分。
  他看过去,下意识脱口而出:
  “砚忱,你不会早就知道姜家那姑娘想离开京城吧?”
  裴老夫人有意送姜家那姑娘离开,想趁着裴砚忱离京外出将人送出京城,他们首辅大人就顺势来了个将计就计?
  先是昭告天下公布婚约,断了那姑娘另行婚嫁的可能。
  又放出重金求裴家未来主母的消息,让裴府和老夫人都以为姜家那姑娘早已离开了京城远走高飞。
  可实际上,人家姑娘早就被他抓住并囚禁在了别院中?
  第82章 裴砚忱摸了摸她还在烫的额头,用勺子喂她喝药
  段逾白神色别提多惊骇。
  就连语调,都惊得变了几分。
  他与裴砚忱自幼相识,先是一起经过曾经尸山血海的夺嫡之战、后又再到身居尔虞我诈的朝堂,没人比他更清楚,他们权势滔天的首辅大人城府算计有多深。
  但他万万没想到,为了留住姜映晚,他竟将官场政权中的那一套,用在了她身上。
  就那娇生惯养、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贵女,怎么可能是裴砚忱这种心计的对手?
  裴砚忱没有理会他的惊诧。
  也没正面回他这个问题。
  他桌案上摊着没处理完的几封信件和卷宗推向他那边,语调淡漠,言简意赅地说:
  “剩下的案子,你去查。”
  段逾白瞅了眼被推到面前的这摞东西,他没空细看,见他起身就往外走,他忙回头喊住他:
  “哎?你去哪儿?”
  裴砚忱脚步没停,玄墨袖摆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有些私事处理,大理寺案子的收尾,你看着办。”
  话音落,裴砚忱也踏出了书房。
  段逾白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险些气笑。
  不过从裴砚忱最后那句话,他也得到了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正要带着卷宗离去,刚起身,就见原本跟着裴砚忱出去的季弘又折返回来,轻咳着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地说:
  “……段大人,我们夫人还未找到,请您别说漏了嘴。”
  段逾白:“……”
  他转眸往早已没了人影的书房外瞥了眼,随意摆了摆手,懒洋洋说:
  “就你们主子扔给我的这些案子,本大人抽不开身去老夫人那里请安。”
  季弘笑呵呵行礼,“那属下先行告退。”
  段逾白懒散摆手。
  —
  灰蒙蒙的天再次无声落下雪。
  乌云像千钧在空中压下来,肆虐的寒风怒号呼啸,仿佛要将一切摧毁,黑沉沉的,让人逼仄得都呼吸都困难。
  姜映晚浑浑噩噩醒来。
  一喘气,觉得整个胸膛都被烧起来一样,密密麻麻的疼从骨髓中钻出来一般。
  她强撑着为数不多的力气,从床榻上起来。
  转头看着朦胧模糊的窗外院中积聚的白茫茫的雪,再看着这间被药味充斥得连床幔都晕着苦涩味的卧房。
  她掩唇压抑着咳了几声。
  实在受不住一连四五日被关在房中的憋闷,她下意识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只是刚拉开门,外面在廊下两侧守着的几个婆子婢女便立刻上前、排成一排齐齐挡在了门外。
  “夫人。”
  她们齐声行礼,为首的婆子面色温和,却半步不敢让她出来,将语气放轻,委婉地劝道:
  “外面在下雪,寒风肆虐,尤为冷。”
  “您身子还没好,实在不宜吹风,还是回房静养吧。”
  姜映晚身形格外单薄。
  冷劲的风顺着打开的门扉往里一吹,都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错觉。
  她站着没动。
  目光越过她们,看向外面白茫茫的院子。
  如同长久被囚困着不见天日的囚徒,终于看到外面的天地,哪怕出不去,也想透过缝隙,往外多看几眼。
  今日风大又冷,值守的婆子们怕本就持续高热的主母风寒再加剧,她们不敢让她出去,也不敢任由主母在门口吹冷风,几人彼此对视两眼。
  为首的婆子上前一步,为姜映晚挡去了些许风霜,再度劝道:
  “夫人,大人交代了,您暂时不能出卧房,这几日天也太冷,更是不宜出去,您身子还在病中,尽量少吹冷风,不妨先回房间歇息?”
  姜映晚轻垂了下眼帘。
  眸光暗下来。
  片刻后,她往里退了一步。
  慢慢转身,朝里走去。
  只是刚走了一步,房门就被从外面紧紧关上。
  仿佛慢上一时半刻,她就会冲出去似的。
  姜映晚眼底浸出些许自嘲。
  她现在的身体实在太弱,哪怕就在门口吹了这么片刻的风,全身却像掉进了冰水中一样,从头到脚彻骨的凉。
  低低颤抖着的指尖缓缓蜷紧。
  指节处的冰凉将手心深处最后一缕暖意卷走。
  姜映晚伫立在原地。
  苍白的唇角扯出轻嘲的弧度。
  她想,若是哪天就这么死在这间不透风的房间中,也不会被人发现。
  两刻钟后。
  紫烟端着新熬好的汤药进来,一进门,察觉到窗子那边冷风呼呼往里吹,她神色瞬间紧了起来。
  手中端着的汤药被她迅速放在桌案上。
  随后第一时间跑去窗前,将敞开的窗子紧紧关上。
  “小姐,您风寒太严重,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再吹风,从落水到现在已经五六天了,您总是高热始终不见好,再这样下去……”
  紫烟忧心忡忡地说着。
  一直没见自家主子出声。
  哪怕她进来,今日也没听到自家主子喊她的声音。
  紫烟话音停住,关好窗子,端着药碗快步往床榻这边跑来。
  姜映晚坐在床畔,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紫烟放缓脚步,将药碗朝着自家主子递去,“小姐,该喝药了。”
  黑漆漆的汤药被凑近面前,苦得令人作呕的涩味直冲脑门,
  姜映晚眉头不自觉皱起,她盯了那药汁好半天,才伸手接过,只是汤药刚入腹两口,胃里就一阵剧烈翻涌,好不容易喝下去的药,尽数被吐了出来。
  “小姐!”
  紫烟着急地上前给她轻拍背。
  并从旁边拿过茶水,让姜映晚漱口。
  待姜映晚缓了缓气息,她转身就要往外跑,“外面还有熬好的药,奴婢再去端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