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当然是真的。”
  俞年不假思索,是真的这样想,还是根本不在乎。
  17
  何惜没有胃口,可能是因为宿醉,也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好,只喝了半碗粥。
  他不太舒服,不想骑车,于是坐公交车去学校。
  俞年坐在他旁边,递给他一瓶黄桃酸奶,他说谢谢,又说:“昨晚的事,我不会告诉姑姑。”
  他的意思是,不会说出俞年的秘密,俞年也不必因为这件事对他好。
  俞年会错意,说:“那我也不告诉舅舅你去酒吧。”
  何惜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被自己气笑了。
  俞年问:“你笑什么?”
  “我想笑。”何惜很强硬地说。
  公交车没有开空调,人很少,所以很冷,何惜把酸奶装书包里,双手揣兜。
  俞年说:“想笑就笑吧。”
  何惜看着他,“那我想哭。”
  俞年纵容地说:“想哭就哭吧。”
  何惜又笑了一下,看向窗外,月亮高高挂起,天还是深蓝色。
  “如果学文不开心,重新学理科也可以,大不了复读一年。”
  俞年的声音把何惜的视线拉回来,何惜看着窗上俞年的影子,“我开不开心,有那么重要么?”
  “当然重要。”
  何惜看向真实的俞年,“比我的前途还重要?”
  “怎么才算是好前途,如果没有很远大的抱负,做什么工作都可以吧,反正都饿不死,还是开心最重要。”
  何惜差点真的哭出来,“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远大的抱负?”
  俞年笑着说:“有的话,你就不会选文科了。”
  毕竟何惜的理科比文科好太多。
  何惜让他气笑了,“俞年!”
  “真是没大没小。”
  何惜又说:“我还是有抱负的。”
  “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俞年点头,“等你想好了告诉我。”
  何惜恼羞成怒:“俞年!”
  18
  到站后,何惜下车,走进学校,住校生已经开始早读了,他想他最后还是把自己逼到了绝路,此时他只有高考一条路可以走。
  到第三次月考,他的生活里只有政治,去食堂的时候要带上政治知识点手册,看新闻联播时会记下很多时政,上下学的路上,他一边听bbc磨耳朵,一边复盘政治,突然想不起来的时候,会停在路边拿出书翻看一遍。
  第三次月考期间下了场大雪,英语场考完雪就停了,晚饭后,很多学生都在打雪仗,何惜没有下楼,对完考试答案,就一直看政治,曲尚文说他改过自新。
  “不会用成语就不要用。”何惜说。
  放学后,何惜走在路上。他踩着雪,走得很慢,耳机里一直放着bbc,走到一半的时候,接到俞年的电话,俞年问他怎么还没到家。
  何惜一愣,问:“你没在学校?”
  “我在你家门外。”俞年的声音很空旷。
  尽管政治仍然没太大进步,但何惜觉得心情好了一些,因为他感觉有些饿,想吃点什么。
  这个时间不好打车,他步伐加快,打滑好几次。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何惜闻到炸鸡柳的香味,他走出电梯,看见俞年靠墙站,俞年在玩手机,还拎着两个袋子。
  俞年听见动静,收起手机,问:“你是走着回来的?”
  何惜点头,拿钥匙开门,“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吃饭。”俞年换上拖鞋去厨房,用微波炉加热一下炸鸡柳,然后检查冰箱,酸奶喝完了,麦片不见少,冷冻柜里的紫薯馒头和葱油饼还是老样子。
  何惜已经在吃炸鸡柳了,俞年想问他有没有吃晚饭,但他就算没吃也会说吃了,没有任何意义。
  俞年叹声气,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19
  何惜笑着问:“你还回学校吗?”
  “在你这里借住一晚吧,明早还要给你做饭,就不回去打扰我妈了,让她休息吧。”俞年用竹签叉住鸡柳,送进嘴里,都不酥脆了。
  一盘鸡柳,何惜吃了大半,他从衣柜里抱出一床棉被,扔到沙发上,俞年对他说早点睡。
  但是何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明明很困,但闭上眼却越来越清醒,于是干脆坐起来看政治。
  闹钟秒针一刻不停地转动,时针跳过一格又一格。
  凌晨两点半的时候,门外响起余年的声音:“何惜,你还没睡?”
  何惜下床开门,“我好像有点失眠。”
  俞年看见床上放着书,问:“你在看书?”
  何惜“嗯”了声。
  “别看了,陪我看电影吧。”俞年把他拉出房间,带上门。
  他们坐在沙发上,盖上俞年的那床棉被,电影频道播的是一部老片子,二三十年前的抗战片,没看十分钟,何惜就歪在俞年身上睡着了。
  何惜小时候开学焦虑有点严重,每周日晚上都会失眠,然后爬起来看动画片,看了几集就会睡觉,有时候俞年怀疑他纯粹是想看动画片,没想到这一招到现在还灵验。
  已经快三点了,俞年不知道何惜还要不要上学,也不敢惊动他,把电视音量调小,保持这个姿势。
  他看着何惜,觉得很神奇,那么小的一个团子,竟然长这么大了。从前他觉得何惜很麻烦,因为放学后要去幼儿园接他,会占用自己的娱乐时间。
  有一次他忘记接何惜,到天黑才想起来,于是立刻跑去幼儿园,一边在心里祈祷,千万别让何惜遇见人贩子。
  俞年从小就听爸爸讲人贩子的手段,一直很提防陌生人。
  跑到幼儿园,俞年看见何惜蹲在校门口。
  那是个夏天,路灯吸引着蚊蝇,何惜背着小书包,拿小木条划着地面,偶尔挠一挠手臂。
  俞年松口气,扶着墙直喘,汗顺着脖子滑进衣领。
  何惜抬头看他,鼻涕和眼泪糊了一脸。俞年一下子就心软了,他没带纸巾,捞起何惜,用自己的校服短袖给何惜擦脸,他看校门已经上锁,抱怨道:“这学校怎么回事儿啊,没看见还有小孩儿没走么。”浑然忘记是自己的错。
  何惜说:“是我跟老师说,妈妈让我去补习班找你的。”
  附近确实有很多补习班,但俞年只有在周末的时候会有小提琴课,“何惜,你都会撒谎了!我要告诉舅妈。”
  “别啊。”何惜拉住人俞年的衣服,“你别跟我妈说。”
  俞年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那也行,我刚才帮老师点忙,所以来晚了,你也别跟我妈说,行不行?”
  何惜乖巧地点头。
  俞年笑起来,觉得小时候的何惜真是太好骗了。
  何惜似乎让他惊动了,拉了下被子,又静下来,宽敞的睡衣滑到肩头,露出清晰的骨峰。
  俞年想他这是基因问题,因为爸爸妈妈就是既心软又有责任心,所以他现在看见何惜这么瘦,心里很难过。他握住何惜的手,就像握一把骨头。
  第5章
  20
  何惜醒过来,觉得脖子很酸,他揉了揉,发现俞年还在身边坐着。俞年闭着眼,靠着抱枕,一动也不动。
  何惜悄悄挪开被子,穿上拖鞋,俞年便醒了。俞年问:“还去上学吗?要不要请假?”
  何惜睡觉的时候没做梦,现在很清醒,他一旦陷入深度睡眠,睡得时间越长越懵,所以他判断:“不用请假,应该还早。”他拿起茶几上俞年的手机,显示4:52。他让俞年看,俞年在活动手臂,他顿时反应过来,自己靠在俞年肩上睡的,不由得感到脸热,于是放下手机回卧室,他闻了闻自己的睡衣,好像还沾着俞年身上的味道。
  俞年做了小米粥和煎蛋,又蒸一笼紫薯馒头。何惜吃得很饱,去学校的时候,他让俞年再睡一会儿,俞年让他坐公交车去学校,说完,两人都笑了。
  半夜又下了场雪,物业早上四点起床扫雪,一楼的薛大爷也在帮忙,看见何惜,说:“今天周六,还要上学啊?”
  “高三了,要上学的。”何惜说。
  薛大爷点点头,“路上慢点啊。”然后又嘀咕:“我孙子也该高三了。”
  从前听他说,他儿子一家都在国外,儿子先带他和老伴一起走,他俩不愿意,觉得还是家里好。
  周六早上的公交车空荡荡的,泛黄的路灯让何惜想起昏暗的酒吧,想起在酒吧里接吻的俞年,胃里突然一阵翻滚,何惜闭上眼,强迫自己不要想。
  到站后,何惜下车。
  学校附近的早餐店依旧按时开业,炸油条、蒸包子、胡辣汤、豆腐脑的味道混在一起,何惜吐在了路边的花坛里,鼻腔和食道里都是呕吐物的味道,他拿纸巾擦嘴,拿出保温杯,倒出半个杯盖的水用来漱口,温热的眼泪滑下来,蓄在下巴上。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呕吐,可能是因为他没办法接受两个男人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