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祝书白凝视她良久,举着的拳头却始终都没有落下。
  思忖半响,她突然伸手摸上安廿的面具便要掀开,几乎是她触上的一瞬间,安廿紧紧按着面具,仓皇睁眼。
  祝书白面无表情,松开手,对上她逃避闪躲的视线。
  “我最讨厌有人妄图束缚我、控制我。”
  留下这一句话后便起身,头也不转地朝船边走去。
  而安廿原想抓住她衣摆的手顿住,蜷了蜷。
  【宿主,就这么走了吗?】系统小心翼翼地问,它还没见过宿主这幅模样。
  【嗯,走了。】祝书白踩上船舷,右手捏着左肩,给自己接好了手臂。而后垂眼看下面的竹筏,又回过头看甲板。
  三方势力仍在缠斗,许是秦念衣的人来得晚,故而受到了另两方人的敌视,分明是最晚上船,却是损失最为惨重的。
  这是祝书白不愿看到的局面,因为另两方人无论最后胜出的是谁,都会第一时间来追她。
  余光瞥见仍躺在地上的安廿,又轻飘飘移走,纵身一跃跳到了竹筏上。
  拿起竹竿,往岸边划去。
  见她走得干脆,系统又忍不住问道:【宿主,你真要走吗?可你不是说还有件事情没搞清楚吗?】
  【回去不妨碍我弄明白这件事,再说凭什么是我跟着安廿走,等回去了再想法子把安廿绑去京城,或许更能弄明白我想知道的事。】
  【说得也是。】
  深绿色的水面曳出一条长长的尾痕,随着距离拉远,奶白色的水雾将商船遮挡住,只留下一个暗色的轮廓。
  【等下等下,先别走啊宿主!】祝书白都能瞧见岸边的轮廓时,系统忽然惊呼出声。
  划水的竹竿一停,祝书白问:“怎么了?”
  【安廿啊!她她她,她要跳江了!】
  【爱跳就跳。】
  【但是她的人死光了,她腹部还被刺伤,跳下去就死定了!】
  “死光了?”祝书白暗道不好,又问道,“最后留下了谁的人?”
  若是剩下的是秦念衣的人,安廿只会被活捉回去。
  【只剩了那伙刺客。】
  居然剩下他们?!祝书白横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只剩下他们,怎么就这么巧。
  只听远处轻微传来一声水声,系统的尖叫随之响起,【啊啊啊啊!她掉下去了!】
  麻烦死了!
  来不及想太多,祝书白利落脱去外袍,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往船的方向游去。
  深秋的水冷得有些刺骨,衣裳吃水以后重得惊人,祝书白咬牙往船边游,等看清船体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水面平静下来,片刻后又被破水的二人惊起一阵波澜。
  【啊啊啊啊,宿主快跑啊!船上那些刺客要追上来了!】
  【知道了,安静些。】
  祝书白拖着死沉的安廿奋力往前游,两人身边的水面映出一片红来,祝书白腾出空看了闭着眼的安廿。
  也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昏过去了,还是溺水导致的。
  很快祝书白游到了竹筏边上,失去了意识的人如同一滩烂泥,又重又难使劲,祝书白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推上竹筏。
  自己又上了竹筏后,没有歇息一刻,立马往岸边划去。
  随着离岸边越来越近,祝书白看见了先前那青年说的几匹马。
  她扭头一看,那些刺客似乎也要追上来了。
  再低头看,安廿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意思,虽然此时应该先给她做些急救,可追兵追得紧,这些只能等稍后再做。
  祝书白将安廿扛在肩上,又毫不怜惜地丢到马背上去,踩着马镫跃上马背,执起缰绳策马朝着山间小道而去。
  没过多久,几个黑衣刺客此刻从水中爬上岸,环视一圈后除了几匹马外,一个人都没瞧见。
  “日他大爷的,人跑了!”
  “看,马蹄印!往那儿跑的!”
  “给我追!”
  ……
  阴雨绵绵,四处杂草灌木丛生,祝书白背着安廿艰难地在密林中行走。
  骑马不适合在这样的密林中穿行,而且现在下着雨,土地湿软,马蹄踏过便会留下极其显眼的印子。
  祝书白还得顾忌着昏迷不醒的安廿,不能骑得太快。这样的情况下,不消多久便会被那群刺客追上。
  不如弃马步行,让马将刺客引去别处,还能为她们拖个一时半会儿的。
  细雨夹着凉风,雨打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
  若是祝书白此刻坐在避雨亭下,喝着热茶,下着围棋,那自然是分外闲适快活的一件事。
  但现在两人浑身湿透,这样的天气便只让人觉得折磨,特别是祝书白还得背着安廿。
  两人接触的地方仍是温热的,祝书白能感受到后背一片温暖湿润,可她却越发忧心。
  安廿腹部有伤,她分不清后背的湿润究竟是雨水还是鲜血。
  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生火取暖,否则这样下去两人都会生病。
  安廿还有伤在身,若是伤口发炎指不定就得交代在这。
  可这片密林实在太大,树木花草的生长又太过不遂人意,祝书白连行走都觉得万分艰难。
  好在还有系统。
  【宿主,往东北方向走一千米,再左转,那儿有个山洞。】
  【好。】
  许是上天怜惜,也可能是二人命不该绝,祝书白前脚刚踏进山洞,后脚外头的雨势骤然变大,像是要替祝书白冲刷掉一切痕迹。
  这山洞深且窄,风雨几乎吹不进来,也不容易被发现,是个很合适的藏身之处。
  而且之前应当也有人在这避过风雨,山洞深处留着一摊烧尽的木炭,一旁还放着些木柴,免了祝书白出去找干燥的树枝。
  这个天气大概也找不着干燥的树枝,湿润的树枝难着,即使着了也会有很大的烟。这点前人留下的东西真是帮了祝书白不少忙。
  祝书白小心地将安廿放在地上,看着她失了血色的唇瓣,伸手拍拍她的脸颊。
  “安廿?”
  没醒。
  她低头看向安廿腹部的伤口,雪色的衣衫被划破,血色自边缘往外洇开,染红一片。
  她挑开衣衫看了看,伤口有些长,但不深。
  并不算很重的伤,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醒,祝书白下了判断。
  既然如此,祝书白便先将安廿丢到了一旁,自己蹲在一边生火,等火生起来了,才把安廿拖到火堆边上取暖。
  【宿主,湿衣服不能穿在身上了,会感冒的。】系统提醒道。
  【知道了。】
  祝书白迅速将衣裳脱到只留了中衣,而后挑了几根长一些的支了个架子,将衣裳挂上去架在火堆上。
  收拾完自己后,祝书白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安廿身上。
  叹了声气后,任劳任怨地把安廿的外衣也给脱了晾上去。
  末了再叹一句,“真是欠了你的。”
  系统看着祝书白这样劳心劳力地看顾安廿,再次感概自家宿主真是与人为善,以德报怨。
  火光闪烁着,柴火堆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搭着外面的雨声显得有些宁静。
  等两人的外衣干了以后,身上穿的中衣也烘得得差不多了。
  祝书白从自己衣服上扯了一块布料包扎好安廿的伤口,又给她盖上外衣,静静坐在火堆边。
  不知不觉中,祝书白的目光落在了安廿脸上,她脸上的木质面具被水浸湿后颜色深了些。
  火光跃动在她深色的面具上,像是在引诱祝书白。
  不得她人允许就擅自掀开面具,是极其不道德的一件事。
  ……可是这本是安廿许诺给她的交换,不是吗?
  是啊,这是她的权利。
  这么想着,祝书白站起身,走到安廿身边坐下,手指缓缓搭上她的面具。
  在即将揭下的那一瞬间,祝书白捕捉到了安廿轻颤了一下的眼睫,手指一顿,下一刻毫不拖泥带水地迅速揭开。
  待看清那张脸后,祝书白心中情绪复杂交织,意料之中的了然与预想之外的讶异交缠,她眼眸动了动,将面具放在一旁。
  抬手轻抚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与秦念衣一模一样的脸庞,可又被巨大的烧伤伤疤霸占了几乎快半张脸。
  修长白皙得如同精致瓷器的手指抚在狰狞的伤疤上,形成了一种诡谲的美感,令人心颤。
  一滴清泪从安廿眼尾渗出,悄无声息流进发间,却带着足够在人心底划下一道深沉刻痕的悲伤。
  祝书白抿了抿唇,伸手温柔地拭去泪痕,什么都没说,安静地给安廿带回面具。
  雨声渐小,微弱得几乎听不清,祝书白往外望了望,眉眼间萦绕着浅淡的哀伤。
  或许是物伤其类,也或许是其他的原因。
  第26章 她消失了
  直到入了夜,外头的雨也不曾停歇,不过好消息是那伙刺客并没有找到这里来,暂且还算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