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裴婉清揭过了这个话头,“越州靠海,水运虽不及汀州发达,但往来商船也不少,殿下,捧起一个苏家来,倒是比扶持都水监来得省事。”
  萧宇承冷不丁道:“可一着不慎,苏家得搭进去。”
  苏瑾棠疑惑,“秦王殿下不同意?可若是能为长公主殿下排忧解难,小小苏家算得了什么呢。”
  萧宇承阴阳怪气地道:“苏老板大义,随你。”
  文毓悠悠地与裴婉清对视了一眼,掩下眼中的笑意,“苏姑娘放心,若真是因此而损失,本宫事后补给你。”
  明明是对苏瑾棠打包票,可文毓眼神却看向萧宇承,后者却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只当未听见。
  苏瑾棠觉出了些不对来,她在向长公主表忠心,但是长公主认为她是萧宇承的人。
  她如今确实在秦王府,而且若不是萧宇承举荐,她根本见不到长公主。
  想来今日若不是她跑了教坊后又来跑来秦王府质问他,他应当也是要着人唤她来的。怪不得门前护卫通报一声便很快就将她放进来了。
  可她方才因为对萧宇承心生怨怼,又因着见到长公主心下激动,便着急了些。
  倒像是见异思迁之人。
  苏瑾棠不由得心下忐忑,长公主会不会因此对她印象不好?
  裴婉清适时开口道:“殿下,此事可否交由臣来办?”
  文毓将目光转向裴婉清,似是没想到她会主动请缨,“此事不容易。”
  裴婉清起身撩袍跪下,脸上满是坚毅的神色,“臣需要做出些许功绩,才能长久地在留在您身边,苏姑娘的提议,臣认为可行。”
  苏瑾棠看得出来,裴婉清并不是临时起意,方才谈论之时,长公主似乎东拉西扯地一会好奇她与萧宇承之间的关系,一会又问起南安郡王,但是裴婉清一直在关注船业。
  文毓抬手示意她起来,“允你便是。”
  “谢殿下。”
  “你们年轻小姑娘好相处,具体细节,苏姑娘与婉清商议吧。三日之内,婉清,须将策论给我。”
  交代完后,文毓摆手道:“你们去园中坐坐吧,我与叔贤有话说。”
  “是,臣领命。”
  *
  与裴婉清相伴离开前厅,在园中坐下,苏瑾棠先开口道了声:“裴长史,恭喜。”
  裴婉清露出疑惑的神色,不待她询问,苏瑾棠笑道:“不知我是不是第一位向你道喜的,但是退了范氏的婚,又得奉长公主身旁,可是双喜临门?”
  裴婉清着实没想到今日才第一回见面的苏瑾棠竟像她肚中蛔虫,当下惊喜非常,“苏姑娘,你是第一位向我贺喜的。”
  “实不相瞒,我今日见着裴长史,就想起了我的一位故友,她也如裴长史般腹有诗书,胸有抱负……可她嫁人了。”
  裴婉清不免目露哀伤,“女子之身,嫁人在所难免。”
  “那位故友是?哦……若是不方便,苏姑娘不必回我。”
  “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苏瑾棠叹道,“她名唤沈馨,现是南安郡王妃,旁人都说她嫁得好,可我只遗憾她从此便要长困于内宅。”
  裴婉清也跟着感叹,“若不是遇到殿下,我怕是将陷入泥潭,再不得翻身。”
  “我想帮殿下做些实事,一是报殿下恩德,二是凭此能长奉殿下身旁。”
  苏瑾棠坚定道:“我愿为殿下以身入局,我们定能成功。”
  “苏姑娘,你为何……”如此诚心待长公主?
  裴婉清想问,又觉得有些冒犯。
  苏瑾棠看出了她的未尽之意,笑道,“我也曾寒窗数年,想一展抱负。”
  第22章
  苏瑾棠与裴婉清絮絮叨叨聊了许多,从船业聊到水运,从南北往来聊到物资贩卖,甚至是平时喜爱读些什么书,后来竟开始惺惺相惜起来。
  “阿棠,我若是早些遇到你,也不至于当初与范氏定亲后郁郁寡欢无人诉说。”
  裴婉清颇为感慨,“我母亲只会规劝我做个规规矩矩的闺秀,父亲更是古板,他们虽也爱我护我,却从不懂我心中所想,我想如男儿般为国效力。”
  日头逐渐高升,蝉鸣正盛,树荫遮不住的酷热让人身上闷起汗渍,常绿的樟树也落下叶片,好巧不巧地掉在苏瑾棠袖上,苏瑾棠将叶片拂下,眼睁睁看它终是“零落成泥碾作尘”的结局。
  心下却是涌起不吐不快的愤慨。
  “生不逢时,命途多舛,若早出生二十年,追随先皇,青史留名也未可知。”
  裴婉清握住了苏瑾棠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我得劝你一句,这些话与我说无碍,在外却是不能说,当今陛下虽尊先皇,也善待长公主殿下,但毕竟以萧氏正统身份登基,过几年抹了先皇政绩也不是没可能,被有心人将你的话添油加醋一番,恐惹杀身之祸。”
  “我爹虽古板,但他的为官之道确有可取之处,如今能走到中书侍郎的位置,我看得明白,在官场上,谨慎些总没错。”
  苏瑾棠乖乖应下,“我明白。”
  当年先皇随母姓文,先皇的姐姐萧珏,也就是当今陛下的母亲,却是随父姓萧。
  萧氏立乾朝,三代之后萧晏登基,太后文邦安垂帘听政,后文邦安废皇帝为“晏太子”,自己称帝,改国号为周。
  晏太子是从古往今唯一一位坐于皇位后又被撵下来重新做太子的,随后不到两年便病逝。
  文邦安只剩萧珏、萧珺两位女儿,遂改萧珺为文姓,改名文萧珺,立为皇太女。
  如今的长公主为文萧珺的女儿,而当今陛下为萧珏的儿子,乱世之后,世人只道是女子称帝牝鸡司晨才导致内乱,呼吁当今陛下继位,恢复乾朝萧氏正统。
  只是让人想不明白的是,当今陛下登基后,却不复“乾”,仍以“周”为国号。
  有人猜测是因为陛下要继续沿用周朝开始的科举制,所以才没改回“乾”,但到底是为何,恐怕只有陛下自己知道了。
  不过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只要不打仗,少赋税,得温饱,管你是乾还是周呢。
  在院中待得久了,苏瑾棠与裴婉清受不了炎热,两人寻了处厢房,叫人取了冰块上了凉茶,就着糕点又畅谈了许久。
  直到过了午时,长公主那边终于派人来唤裴婉清一同回府。
  “阿棠,等余大娘来永宁,我便差人来唤你,待商榷后再行下一步计划。”
  苏瑾棠起身送她,“若我也能在长公主府做事便好了,哪怕给我个九品芝麻小官呢。”
  “我记下了,若得机会,我与殿下提一提。”
  苏瑾棠将人送出府,长公主已经上了马车,裴婉清赶紧三步并两步前去,临上马车还回头与她挥手道别。
  “望眼欲穿?怎的不跟着去?”
  耳边冷不丁响起声音,苏瑾棠惊得后退两步,不知萧宇承什么时候到她身边来的,走路竟没声音么?
  “殿下与长公主殿下在谈什么?至午时也不思饭食,到这个时辰,也不留长公主吃个午膳。”
  苏瑾棠岔开话头地去掩饰确实有心跟着去的念想,偏过头却正好见到他左脸的巴掌印,忙错开眼,“您脸上……不上个药吗?”
  “上什么药?被人扇巴掌还是头一回,新奇,明日我还要顶着它上朝去呢。”
  莫不是有病?
  苏瑾棠没好气道:“上什么朝,我怎么记得如今五日一朝,下一回上朝在后日。”
  “人在市井,心却在朝堂?比我记得还清。”
  苏瑾棠与他闲扯,可他句句意有所指。
  还是闭嘴的好。
  萧宇承往里走了一段,却发现人没跟上来,转头道:“你打的,不负责上药吗?”
  行至内院,萧宇承屏退了下人,丢给她一瓶药膏,施施然靠在檀木椅上,侧着脸轻阖上眼。
  苏瑾棠挖了药膏,以指腹于手心慢慢揉开,再轻轻地点在他脸上。
  堂堂皇子,被她扇了一巴掌竟然真的不生气吗?
  就只是让她上药。
  “殿下,您府上没有大夫,侍女,或者小厮吗?”把她当下人用,就算出气了?
  不得不说这人若是闭上嘴,这张脸看着倒是很赏心悦目,比王松多了几分棱角,没有温雅的书生气,高挺的恰到好处的鼻梁,眉骨中透着野性,此时阖着眼,便柔和不少。
  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也实在琢磨不透他的意图,但似乎很爱激怒她,让她这些年逼迫自己将性子沉稳下来的努力功亏一篑。
  萧宇承闻言依旧不动如山,“顶着巴掌印让人笑话吗?”
  苏瑾棠回嘴:“方才你还说要这样去上朝。”
  萧宇承闻言蓦地睁开眼,“这话你也信?”
  猝不及防撞进他深邃的眸中,苏瑾棠微微别开眼,将最后一点药膏抹尽,合上药瓶子。
  不卑不亢道:“您说什么我便信什么。”
  “脖子上的伤还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