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么一对神仙眷侣,确实叫人遗憾。”
  接话的是玉临峰峰主乐屹,他长得身宽体胖,平日里常眯着个眼睛,是元清宗内最为圆滑的笑面虎。
  乐屹摇了摇头:“谁能想到季阙之竟带了个陌生女子过来,我本来还等着喝他与程姑娘的喜酒呢。”
  “还不是因为这人是潼临峰前峰主的女儿!”
  白千仪不平地抢话,她是元清宗唯一的女峰主,眉眼锋利,长得一副不好惹模样,生得一副暴脾气,平日里属她与程蓁蓁相处最多。
  “前潼临峰主?”一向嗜好切磋的郑天伟疑惑道。
  乐屹眯着眼睛,不紧不慢地道来:“听说那前锋主是在与魔物开战之初便重伤陨落了,怕也是个实力不济的贪生怕死之辈,对元清宗唯一的贡献,大概就是收了季阙之这样一个好徒弟了。”
  白千仪跟着冷哼一声:“看来这女人心机也是够深,仗着自己父辈对季阙之的恩德,非要季阙之娶了她。”
  三人还想再吐槽些什么,掌门和剩下的一位峰主却已经到了,三人同时停语,阖眸养神,默默等待着这场议事的开始。
  第3章
  坐落于掌门主峰的议事堂,用于各峰主商讨正事。至于丁鸢君要进行的见礼等章程,自然要等到议事结束。
  丁鸢君端坐在位子上,看起来有模有样,实际却早从边缘的果盘里偷摸掠来两个果子,用随身的帕子擦拭干净,还悄悄往季阙之手心塞了一个。
  身子朝着季阙之的身后藏了藏稍作掩饰,嘴边就已叼上了果子,咔嚓咔嚓地开啃了起来。
  人已到齐,几个峰主也开始了议事。
  “宗内弟子与青炎宗共发现灵石矿脉一座,关于这座矿脉的开采归属权争端……”
  听不懂,继续啃,咔嚓咔嚓。
  “几百年前败亡的魔物如今又有复燃的趋势,我们需要派遣几队弟子前去探查……”
  打不过,继续啃,咔嚓咔嚓。
  “百年一次、四大宗门论资排辈的大比又要再次召开,身处第一宗的我们自然要维持住当前的地位……”
  没意思,继续啃,咔嚓咔嚓。
  “说起来,季道友的三位亲传弟子天资绝顶,修为出众,怕是能在这场大比之中大显身手啊。”
  丁鸢君耳朵一动,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来,手中还抱着刚啃净的果核。
  咦?她听到了什么?
  “季阙之你竟然都有亲传弟子啦?”
  只是一觉醒来,未婚夫就从年轻一代的天之骄子跨越到了元清宗峰主,眨眼间连弟子都有了,丁鸢君托腮,那她是不是要考虑给她未婚夫的弟子一些见面礼吧,好歹她也算他们的师母啊。
  丁鸢君默默盘算着自己目前的资产,正思考着该拿出什么做礼物合适,想着想着,却突然发觉议事厅里氛围不大对。
  丁鸢君抬眼,这才发现原本还算热闹的大堂骤然寂静地叫人脊背生寒。
  她手中的果核一个没拿稳,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丁鸢君有些茫然,她说错话了?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白千仪,她轻轻挥手,地上的果核顿时被粉碎。
  白千仪目光不善地暼过丁鸢君,带着高高在上的语气,像是在对待一只蝼蚁:“原来这就是上届潼临峰之主的女儿啊。”
  “上届”和“女儿”这两个词被她咬得很重,话中的寓意不言而喻。
  “对啊,我是,怎么了?”
  丁鸢君答应得很痛快,那完全听不懂她话中寓意的态度,让白千仪整个人噎了一下。
  一旁的郑天伟看不下白千仪的落败,也跟着发话道:“区区一个金丹期,呵。”明显是在嘲讽丁鸢君修为低下,不配与他们对话的意思。
  “可是……”丁鸢君皱眉思索了一番,“元清宗的宗规里并没有金丹期修为的修士不能在议事堂发言的规定啊?”
  “你!”郑天伟顿时哑口无言。
  试图给丁鸢君找些不痛快的行为同样落败。
  这两名峰主明显针对的态度倒是让丁鸢君终于反应过来,他们似乎对自己很不喜?
  但是为什么?她也并没有招惹过他们啊?
  “今日的议事已经结束,接下来的流程是什么,大家都已知晓,只是……”乐屹依旧是一副笑面模样,说出的话却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季道友,你真的确认要与这位姑娘结为道侣?”
  他似模似样地劝道:“虽然季道友风节高尚,但并不必为报上任潼临峰之主的师恩,而赔上自己终身的幸福啊。”
  “并非为师恩。”季阙之终于开口,渡劫期的威压弥漫,语气不容置喙,“我与丁姑娘定下婚约已许久,如今只是到了该履行的时候。”
  “但那婚约不就是上任潼临峰之主帮你们定下的吗?”白千仪愈发忿忿不平,“你那师傅没给你带来什么好处不说,倒是给你留下了好一副烂摊子。”
  “白峰主,慎言。”丁鸢君抬眼,目光逼人。
  “我说的有错吗?这么快就护起你爹来了?”白千仪冷哼一声,并不怵。
  “上任丁峰主亡故的时候季道友也才化神,可以说季道友能成长到如今的地步,可和他师父毫无关系。”
  “更何况,丁峰主死在了大战前夕,说不准,他并不是为大家预警而死,反而是因为做出了什么叛徒行为被发现,不得不自裁罢了。”
  白千仪话音还未落,丁鸢君便猛然从座位上起身,几步来到她面前质问道:“这一切是你亲眼所见吗?你有真切的证据吗?”
  似是没想到对方反应会如此激烈,白千仪避开丁鸢君的目光,声音也不自然小了许多:“但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怒意在心口席卷成一团烈火,丁鸢君冷笑一声:“白峰主,与魔物的大战才结束了三百年,这场大战中,元清宗为后人拼杀死亡者多达半数以上。”
  “可以说,你们现在之所以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不至于沦为魔物的口粮,完全是因为他们的牺牲。”
  “而你,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怀着私人恶意,随意揣度一位为你们而亡的奠基人。”
  “白峰主,您——不觉得愧疚吗?”
  “好了,莫要吵了。”一直默不作言的掌门许蔚终于出声制止。
  他语气淡淡道:“丁千砚的功劳无可指摘,若不是他提早发现了魔物的踪迹送出讯息,并只身一人挡下了强势的先锋部队,元清宗必将遭遇难以承受的损失。”
  说罢,又对季阙之道:“季阙之,选择与谁结为道侣是你的私事,你既然已经下定主意,我们自然无权再说些什么。”
  “人,我们已经认识了,今天这见礼,就到这里罢了。”
  ……
  议事会不欢而散,原本期盼的见礼敷衍潦草。
  但这一切都比不过有人对丁千砚的诋毁。
  按理来说,怀有上辈子记忆的丁鸢君,应该很难再对这辈子的生父生出什么浓烈的亲情。
  但丁千砚确实是一个好爹爹。
  幼时的她因见过修仙界残忍对鲜血有了心理阴影,天天不务正业,丁千砚也并没有逼着她强行修炼,反倒尊重她的喜好,乐乐呵呵地说可以养她一辈子。
  后来季阙之在她的引荐下成了丁千砚的亲传弟子,就算修炼天赋还没表现出来,丁千砚就已经将他坦然无私地对待,珍藏的各种珍稀修炼功法都由着季阙之挑选,可以说,季阙之所以能打下牢固的修炼基础,与丁千砚密不可分。
  就连平日里碰上宗内最受鄙夷的外门弟子,丁千砚都能耐心细致地解答他们修行上的困惑。
  更不用说,丁千砚及时觉察了魔物进攻的计划,用他的生命警示了所有修士。
  丁千砚曾说,他于父亲一职尽情,于师父一职尽心,于峰主一职尽力,他做到了最好,无愧于天地。
  没想到物是人非,丁鸢君不求她爹爹名留千史,可才过去短短三百年,她爹爹就成了别人眼中这样一个无能的小人。
  丁鸢君看着眼前的大路,第一次觉得,她从小长到大的元清宗变得陌生起来。
  眼前突然撞入一串浓烈的色彩,娇嫩的花瓣上露珠轻颤。
  骨节分明的十指抓着尚有泥土的枝梗,顺着找上去,是一张略显担忧的脸。
  “还在难过?”
  也对,就算曾经的一切都变得陌生,可最心系的人仍一如往昔就够了。
  丁鸢君接过捧花,鼻子钻到上面猛嗅了一口,不畅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季阙之,我觉得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开窍了!”
  “毕竟你说过,你喜欢花。”
  “那你的反应也太迟钝吧!”丁鸢君叹道,“我之前想让你送花,暗示了那么多次你都看不出来,没想到过了三百年,你竟然无师自通了!”
  季阙之顿了顿,避过话题:“那么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那当然!”丁鸢君很快元气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