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并不在乎这些。
  好像经历了很多之后看破红尘的模样,这些小打小闹不足以让他有所触动。
  后来,那些男生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密谋了一个更狠,也是直接导致她现在这副模样的事情——他们得知了夏澍父母车祸身亡后,在忌日那天买了拉花和蛋糕,偷偷带到了学校。
  几个人一早就在教室等夏澍,等他一坐下,那几个男生就唱着歌,捧着生日蛋糕从教室后排出现了。
  其中一个男生大声道:“夏澍,听说今天是你爸妈生日啊?咱们都是同学,平时关系也不错,兄弟几个给
  你一个惊喜,帮他们庆庆生好吧?”
  “什么生日,是忌日!这你都能记错,你看咱们夏同学脸都气白了。”另一个嬉皮笑脸。
  “管他妈的生日忌日,都一样,来来来,生日歌唱起来,给咱们夏总排面!”
  “给夏总排面!”
  几个男生扯着嗓子吼着生日歌,故意唱得怪声怪气,喑哑难听。夏澍的表情由白到红,最后已经毫无血色,垂在身侧的双手青筋暴起。他“嗖”地站起来,声音冰冷:“给我住嘴。”
  男生笑得龇牙咧嘴:“哎哟,夏总生气了?是不是我们唱的不好?”
  “没事没事,还有别的花活呢,整上!”
  “嘭——”地一声,他们拉响了拉花,五颜六色的纸条像是喷泉一样在夏澍面前炸开。少年似乎愣住了,竟然躲都没躲,细碎的亮片落了他满头满脸,滑稽而又可怜。
  “啪啪啪!”
  鼓掌的声音,起哄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好像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掌声欢呼声浪里,只有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不住地颤抖着。
  章蓓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够了,你们这次太过分了!”
  她坐在外侧,站起来之后,就将夏澍挡在了里面。男生们看到她这副模样,怪叫道:“奇了怪了,我们给夏同学过生日管你屁事?怎么轮到你着急站出来当孝子?”
  “你也想过生日是不是啊章同学?”
  后面两个男生已经拿起了蛋糕,在手里跃跃欲试,章蓓很肯定,自己只要一点头,那个蛋糕就会招呼到她脸上去。
  她犹豫了。
  刚才那点孤注一掷的勇气早耗尽了,恐惧感就开始慢慢滋生。站在她面前的男生从上到下地剜了她一眼,恶声道:“滚开。”
  章蓓被这声吼震得肩膀一缩,大脑立刻“嗡”地一声。
  教室很安静,像被抽真空了一样安静,几十双眼睛全钉在她身上,看她抖如筛糠,却没一个人吭声。
  她几乎是跌坐回座位的。坐下去的瞬间,章蓓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堵墙,沉默、孤独、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东西。
  不对,她看到了。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男生扬起手里的蛋糕,狠狠地砸在了夏澍脸上,空气中满是劣质奶油和果酱的甜腻味道。
  第27章
  说到最后,章蓓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声音有微微发颤。
  白花花的奶油不可避免地飞溅到她身上,像从刀刃下溅出去的雪白的脂肪。她没有敢回头看夏澍的表情,也没有再站起来,像一个沉默的木桩,封闭了感官,死死钉在座位上。
  那天夏澍请了一天的假,再回来的时候,身上的疏离感更甚,像是被一层透明的薄膜包裹住了,外面的人戳不破,他在里面不愿出来。
  所以,在食堂看到他的时候,章蓓章蓓鼻尖猛地窜出蛋糕的味道,愧疚先漫上来,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恐慌。
  像被人拽着胳膊,又跌回那天的混乱里。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你们是朋友,能不能能让我见他一面?我想和他道歉……”
  晚风徐徐吹过,远离了灯红酒绿霓虹闪烁,原始的夜空漆黑得像一团浓稠的墨,每一刻星星都清晰可见。
  范莳雨洗完澡,一个人坐在宿舍楼下发呆。她找了颗树靠着,树影像一只庞大的鲸鱼,将少女纤瘦的身体藏得严严实实。
  听章蓓断断续续地讲完那个故事,像一根刺从章蓓的心里拔了出来,又插在了她身上。即使她和夏澍不是好友,即使主角换成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遇到这种事,也会为那个人感到心痛。
  更何况,她和夏澍的关系那么要好。
  地上有根树杈,范莳雨捡了起来,就着对面宿舍楼漏过来的灯光在地上划拉。横一道竖一道,像是要把心里那团乱麻全划进泥里去。
  男生宿舍在对面的楼,在楼下依稀能听到隐隐传来的吵闹声,有人大喊大叫像鸭子,随后又是一阵猖狂的笑。青春就是如此随性,喜怒哀乐都毫不掩饰,可是她从没见过他放声大笑过,他太成熟,一开始她以为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现在一想或许只是麻木。
  他需要把自己封闭起来,不用太在意伤口,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范莳雨突然后悔没有带手机,她突然想听到妈妈的声音,她想问妈妈,该怎么办?我很珍惜的朋友遇到过这种事情,我现在很难过,我该怎么办才好?
  朱女士或许会说,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你又不是当事人,别脑子一热就去插手,这叫拎不清。
  朱女士很聪明,也是个拎得清的人,所以能在龙潭虎穴般的公司里当上唯一一个中层女领导。可她也是一个很正直很有人情味的人,范莳雨这个热血脑袋很大一部分是遗传了她。
  可你们总归是朋友,不是吗?
  你希望自己的朋友开心,快乐。
  你希望他过得幸福,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以后。
  回过神来,地上已经多了棵火柴棍似的小树,枝桠又细又长,孤零零地戳着天空。
  范莳雨看着那颗小树,发了几秒钟的呆,在右上角画了一颗又大又圆的太阳。
  然后,小树旁也多了一簇簇花花草草。
  最后,她又加了只小鸟,神气地站在树枝上,一看就很能叽叽喳喳。
  这下子应该就热闹了吧。
  ……
  第二天安排的活动是犁田开沟。
  犁田是这个基地最凶残的体力活,拔草还能摸摸鱼,犁田的进度十分清晰,田垄上的沟深了浅了、直了歪了,教官一眼就能看出来。
  上午广场集合的时候,教官冷硬的话更是直接砸下来:完不成任务的小组中午不能去吃午饭,必须得犁完才结束。他会一直站在田埂上监工。
  大家顿时叫苦不迭。
  基地里没有买犁地机,为了让学生们体验,特地用的是老旧款人工手拉犁,两个人在前面拽着出力,一个人在最后扶着犁稳住方向、控制深度。
  这是个实打实的体力活,于是教官把五个人分成一组,拉绳子可以安排四个人,轻松不少。
  每个组里必须都得有三个男生出力气,然而昭立男女比例基本上持平,注定会有小组只有女生。范莳雨很不幸地分到了落单组里,四个女生一个男生站在昨天拔草的田里,干瞪眼。
  唯一的男生就是昨天被分到明远宿舍的那位,叫陈浩,和范莳雨不是一个班的。一看到这情况就知道今天他毫无选择,其他四个小姑娘剪刀石头布,最终赢的那个不用拉绳。
  赢得人是刘茗月。
  她欢呼一声,高兴得像个傻子,在木犁后大呼小叫。其他人哀嚎着带上白手套,弯腰背起麻绳。
  “其实也不难,就跟拔河一样。”
  “我们喊着口号,一起使劲儿,很快就能搞定。”
  “对对!我们女生力气也大着呢。”
  开始前鼓舞了一下军心,是个很好的开始。然而一开始上手,顿时就察觉出不一样。那泥土就像冻僵的砖头一样硬邦邦,根本开不了沟。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一副景象:前面人已经力拔山河的气势,木犁在后面矜持地走着小碎步。
  到了最后,几个人已经累得瘫倒在地,教官又掐准时机出现,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牢牢地锁住他们。没啥原因,他们进度太慢,其他组都快完成了,他们组才过半。
  教官不舍得骂女孩子,就揪住唯一一个男生开涮:“怎么,早上没吃饭?中午也不打算吃了?给我使点劲儿!”
  陈浩哀嚎:“我使劲儿了教官我真的使劲儿了,再使劲我怕当场拉裤兜里啊!”
  大家哈哈大笑。
  经过一番这苦中作乐,总算把地犁完了。所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瘫坐在田埂边,胳膊酸得抬不起来。
  刘茗月没怎么出力,精力非常充沛,小组里就她嫌地上脏没有坐,在一旁站着用手套扇风。过了一会儿,她看到范莳雨一直在揉肩膀,自信满满地要给她按摩。
  结果她下手没有轻重,一爪子捏住小姑娘最酸痛的地方,范莳雨痛得发出一声惨叫。
  “
  刘茗月你想谋杀啊!”
  “卧槽,我没用力啊!”
  陈浩正坐在她不远处休息,听到俩人的动静,突然想起什么,颠颠地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