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孟青时语气淡淡:“随你怎么想。”
  “怎么和你老子说话?真是长大了翅膀就硬了,你别以为你在大城市待个几年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我还是你爹!”
  “有事吗?不然我挂了。”
  “等等,”孟朗厉声制止,“平槐那边的伯公家,你记得多和人家走动走动,怎么说也是亲戚,如果需要帮忙的,尽量帮衬着点。”
  这话暗示得够明显。
  孟青时一颗凉透了的心再次碎出裂痕。
  “你怎么不和他多走动?”他语气讥讽,“你明明知道他欠了一屁股债,还让我去套近乎,怎么,是想牺牲我,来赚你自己的名声和人脉?”
  “你——”
  “你想都别想。”
  孟青时丢下这句话,果断挂掉。
  这夜莫名的,不太美好了。
  孟青时望向窗外,胸口起起伏伏,镇里的夜空很干净,星星很多,很亮,夏蝉不知道栖息在家门口的哪里,无端地发出越来越响的鸣声。
  他抬手端过桌上的水杯,往脸上倾倒。
  霎时间,水全浇在脸上,顺着脖颈流入胸膛,把衣服打湿一半。
  像是被拍到沙滩上,怎么使劲也只能碰到潮水边缘的、垂死挣扎的一尾鱼。
  手机再次嗡动。
  孟青时条件反射般地睁开眼,去看屏幕上的信息。
  【许昭意:那个,你饿吗?】
  【青:怎么了?】
  孟青时把脸擦干净,将纸揉成团,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许昭意:你想不想吃螺狮粉,我小姑收到了一大箱,我们家吃都吃不完,拿点给你?顺便也帮我小姑测评一下味道。】
  【青:现在?】
  【许昭意:嗯嗯。】
  孟青时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除了湿点,其他一切都好。
  【青:好。】
  【许昭意:那你出来,我在巷口的路灯下等你,你家巷子里没路灯,我不敢进去。】
  “……”
  孟青时对着浴室里的镜子调整了好一会自己的表情,确认看不出任何异样了,才推门走出去。
  许昭意站在巷子口唯一一盏路灯下,怀里抱着一个红色的袋子,探头探脑左右望。
  见他出来了,笑着挥了挥,压低声音喊了声“孟青时”。
  “这些都给你,”许昭意把东西塞给他,“你能吃的吧?于艾就接受不了这个味道,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螺狮粉呢,螺狮粉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有这么夸张?”
  “当然,它好吃到——能忘掉所有烦恼。”
  孟青时捏了捏包装纸,指尖发出淡淡的摩擦声。
  “孟青时,”许昭意狐疑地凑上来,“你眼睛怎么红的?”
  “困。”
  “噢,我还以为你被我感动哭了。”
  孟青时反常地没接这话。
  “那我先回去了,你今天第一天工作也很累,早点休息吧。”
  “嗯,知道了。”
  许昭意转身走了两步,回头时,男人还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其实她莫名觉得此时的孟青时情绪不太好,但又找不到破绽,温暖的光打在他的周围,可远远看着,却还是显得那样寂寥。
  第9章
  林春兰今早没去菜园子。
  在老人活动中心新学会的网购让她好奇得很,前两日自己研究着下了单,买了件防晒衣,手机上显示今天会到新开的快递站里,她便想要去看看。
  许昭意正吃着早餐,嚼吧嚼吧,咽下去。
  “奶奶,你那快递有取件码了吗?”
  “什么取件码?”
  “就是你快递到了,它会给你发一串数字。”
  “没有啊,没有发啊。”
  林春兰掏出自己的老花镜带上,用食指不太熟练地打开购物软件。
  “意意,它说在派送,是什么意思呀?”
  许昭意帮她看了眼,了然于心。
  “奶奶,你这快递还没到,快递员刚在给你送呢,现在去拿不到,不用白跑一趟,我中午帮你拿回来。”
  “我去看看,说不定我去了它就到了。”
  许昭意笑:“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拗不过小老太婆非要去,许昭意也没再劝了。
  许溪还没醒,两人出门的时候把早餐放进保温柜里,拿上钥匙,再轻轻关上大门。
  “意意啊,你那同学,开快递站那个,长得一表人才,也不知道他有对象了没有哦。”
  “你问这个干什么,打算给谁介绍呀?”
  “给你卢欢姐介绍去呀,虽然年纪相差是大了点,”林春兰暗自嘀咕,”你卢欢姐都二十八了,天天镇里东奔西跑,也没个正经工作,全靠她那暴发户的爹妈养着,这日子怎么能这样过到头哦。”
  “人卢欢姐又不是不赚钱,她在网上画画接单呢,只是赚的少不稳定,再说了她爸妈愿意养着她,我们就别给人家瞎掺和了。”
  许昭意挽着林春兰的胳膊,轻轻撒娇:“奶奶,你催完小姑,又想着给卢欢姐做媒,怎么没想想您亲爱的孙女呀?”
  “那我们意意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能陪着我的,”许昭意很认真地想,“不能离平槐太远,像爸爸那样在外头工作、一年才回来一次的不行,要孝顺、尊重奶奶,还要足够喜欢我。”
  “都是内在条件,外表没要求呀?”
  “外表顺心就行,没什么大要求。”
  林春兰没忍住笑出声:“你这阿妹,奶奶怎么舍得催你嫁人哦,我巴不得你一直待在我身边。”
  老太婆今年已经七十岁了,满*头白发,不再有一根青丝。
  自许昭意记事起,林春兰就总在她身边守着。
  她妈妈身子骨不好,早产生下她没多久去世了,爸爸常年在外工作挣钱,一年才只能回来一次。
  刚出生那会,离开保温箱的许昭意身体仍旧很弱,病危通知单甚至都下了两次,小小的身子羸弱得像随时都要凋零的娇花,而每回,林春兰都用厚被子裹着她抱在自己怀里,或者背在肩上,不分昼夜地在医院陪着。
  原本年轻时候极为强势的人,却被一次次磨人的求医过程磨平了棱角,老人家迟钝,对专业的东西总是吸收得不如年轻人来的快,把医生问得不耐烦了,再低声下气地求人再讲一遍,如此反复,只是为让许昭意能像正常人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许昭意是她的宝,即便她没那么健康,养起来总是比别人家的孩子麻烦,林春兰也乐意宠着她惯着她,希望她能健康快乐地长大。
  甚至每回许昭意的父亲从外地回来,林春兰都警告他不能在外面找小老婆,即使找了也不能再生一个,因为这个家里,能被奉为掌上明珠的只有许昭意一个。
  “奶奶,”许昭意用脸颊贴了贴她的,“你一定要活长一点,要活两百岁。”
  林春兰笑眯眯的:“好,一辈子陪着我们意意。”
  祖孙俩慢悠悠地走到小卖部,隔壁快递站已经大门敞开。对比之下,倒显得许昭意消极怠工了。
  孟青时没想到今日林春兰也跟着过来,他摘下手套走出来,唤了声:“阿婆。”
  林春兰“诶”了声:“阿弟,这么一大早就忙呀?”
  “嗯,提前过来整理。”
  他边应着,边走到小卖部门前,熟练地帮许昭意把卷帘门拉起。
  “阿弟啊,我在网上买了东西,是不是送你这快递站来啦?”
  “今天的?今天的还没到,要晚一些。”
  “我都说了奶奶,人没那么早干活。”许昭意说。
  平槐人对关系比较亲密的晚辈的称呼,女生叫阿妹,男生叫阿弟,没想到不到一个月,孟青时在自己奶奶那的地位已经从小伙子变成阿弟了。
  许昭意正暗自琢磨着,又听林春兰说:“听意意说,你是她高中同学,叫青时是吧?”
  孟青时点头顺从道:“是。”
  “那你谈对象了没有呀?”林春兰问。
  得。
  还是提了。
  许昭意捂脸。
  孟青时有些意外,他朝许昭意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却发现那姑娘扶着额头,一副为难的模样。
  “没有。”他说。
  听到这个回答,林春兰脸上的笑意显然加深不少,她甚至上前一步,握住孟青时的手,拍了拍。
  “你是哪里人呀?”
  “我家在县城。”
  “你和我们意意是同年吧?”
  “是。”
  “那也二十三了,该找对象了,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呀?”
  孟青时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许昭意,轻声回答道:“开朗的,活泼的,勇敢的,可爱的,眼睛漂亮的,笑起来感染人的……”
  “这么多啊。”
  “不多。”
  他就差再说一个数学成绩好的了。
  “阿婆这有人选,你有没有兴趣接触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