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屏幕骤然一黑,显示他的来电讯息。
  乔宝蓓的心脏快跳了出来,手机铃声成了起火的催命符,在她掌间灼烧。
  她不敢接电话,手忙脚乱下,长按关机键,把手机给关了。
  铃声没了,世界清净,耳边只剩下雨幕冲洗车窗的声音。
  雨刮有节奏地左右扫拭,拥堵的行车时停时行。乔宝蓓手指发凉,攥着手机望窗,越发有一种出逃感。
  她本来是想等到了之后再报平安,就当先斩后奏了。现在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他会不会真以为她跑走了?
  乔宝蓓倚靠椅座,煎熬地坐着车,一个小时之后,雨势逐渐好转,慢慢映出日光。司机转动方向盘,告诉她到站了,还下车帮她搬了行李。
  乔宝蓓拉开拉杆,说了句谢谢,环顾有些陌生的四周,为了翻看事先收藏好的路径指南,不得已,又重启手机。
  这一打开,屏幕上再度显示十几条来电讯息,其中还有丽珍的。
  乔宝蓓心中惴惴,拉着行李箱到栏杆边,在输入框里编辑好消息发给她,再转发给傅砚清。
  她刚发完,傅砚清的电话便紧接着打来。
  乔宝蓓退无可退,鼓着劲做预备,接听了电话放到耳边。
  “你现在在哪里?”
  屏幕旁,傅砚清生冷的声音近乎要穿透耳膜。
  乔宝蓓抖了一激灵,轻声说:“轮渡码头。”
  简明扼要的地址,傅砚清已知悉她的位置,只要她没撒谎。
  他掌着手机,手背青筋绷起,“为什么一声不吭跑那么远?”
  乔宝蓓低头,声音更闷:“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也不是事事都要和你说。”
  听到这句解释,傅砚清阖眼沉了沉气:“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后,电话打不通,消息不接,多少人担心你?”
  他压下难捱的愠意,勒令要求:“把你的行程还有酒店地址发给我。”
  乔宝蓓不愿:“我是成年人,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自己出门会有什么事?”
  傅砚清耐下心,逐字强调:“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只要是安全的,没有危险的地方,但前提是你得告诉我。”
  乔宝蓓:“我不想说,我不想什么事都被你掌控!”
  说出口后,她并不觉得放松,反而腿还有些软。
  她轻轻吞咽,一不做二不休,撂下话:“你忙你的,我做我的事,我都已经给你报平安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反正这里很安全,你别管我了。”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
  忙音在耳边响彻,傅砚清看眼屏幕,心口像被巨石压着,沉闷得不像话。
  会议解散后,听说乔宝蓓不在房间里,他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查看定位。但乔宝蓓没戴任何一只手表,gps根本不起作用。
  她应当是知道手表里的装置了,只是没和他挑明,所以出此下策擅自隐瞒行踪。很符合她怯懦的性格,但她的信息动向不难掌握,他随时可以跟进,只要她手机不离身,不用现金。
  得知她去了泠州,傅砚清第一时间推掉下午的饭局,让傅驰英代为接待。
  “机票订了么?”他问助理。
  助理点头,欲言又止:“最近的有下午一点的。”
  “订下,让人备车。”他冷冷道,没多停留,径直向直梯走去。
  他前脚刚走,司机的车就在楼底候着。
  电梯间里,看着屏幕不断跳动的数字,傅砚清太阳穴突跳,忽然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疲倦。眼前的一切事,好像都开始向无法掌控的方向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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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历两次插队以后,乔宝蓓终于排到窗口,买了一张渡轮单行票。
  刚拿到票,售票员用嘈杂不清的广播示意后者,“来,下一位。”
  后面的大爷背着蛇皮袋,拖拽皮箱,大包小包地挤上来,差点把她漂亮的行李箱撞倒。
  乔宝蓓手疾眼快地拉到身边,找个稍微能透气的地方站着,对照手机和头顶的方向牌,穿过人群往码头走去。
  现在刚好是暑期,来往的人流量不少,安检员整齐划一地指挥队列在闸门前挨个通行,但仍有乱哄哄的行人肆意纵向贯穿,你挤我我挤你。即使安如泰山地站在前排,耳畔也不短有广播声、交谈声、通话声嗡嗡地交迭喧嚷。
  乔宝蓓没有一丝烦扰,反而莫名有些怀念这种感觉。
  她拿出身份证,过了闸门,在码头的穿廊通行,走到对应的队尾末端。
  空气弥漫着海水咸涩的气息,细微的雨针落到海面,漾开一圈圈波纹。
  等待上船的间隙,乔宝蓓时不时看手机,害怕傅砚清又给她打电话发消息。但离奇的是,从她挂断电话以后,他就再没什么动静。
  乔宝蓓解开免打扰模式,确认他没发任何消息,心里不免淌过一丝异样。
  他是真听了她的话,不打算管她了,还是又派人暗中跟着她?
  想到这点,乔宝蓓挺直腰,不由盼望身边周遭的人。这里的每个人都看起来普普通通,没什么问题,傅砚清动作再快,再能只手遮天,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逮住她吧。
  她不想和他起冲突,只是想一个人无拘无束地外出,但这次之后再见面,争吵也是不可避免的事了。
  到那个时候,她要和他摊牌。她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这样被他监控?
  轮船开始放行,队列缓慢地向前靠拢。
  乔宝蓓走上台阶,到顶端手臂没什么劲儿了,卡在门槛上有些提不起来。
  工作人员和身后的人帮她提了提,乔宝蓓俯身接连道两次谢。碎发落下,她伸手别到耳后,露出明艳白皙的侧脸轮廓,有着细闪的蝴蝶耳环都为之黯然失色。
  跟着队列,乔宝蓓找到靠窗透风的位置坐下。还没擦干包上的湿漉,身边就来了一个人。
  “你好,我是刚刚在你后面的,我可以坐这里吗?”男人低声问道。
  乔宝蓓仰偏过头看他,点点头:“你坐。”
  男人坐到她身边,因座位相邻得极近,且又有行李箱阻隔,他只能把腿并拢。
  乔宝蓓还在低头擦包,他忍不住多看两眼,终是拿出勇气:“打扰你一下,请问我可以加你一个微信吗?我注意你很久了。”
  听到这话,乔宝蓓又看向他。
  她走得匆忙,没化妆,有着原生浓睫的双眼依然媚而清明。如此近距离地对视,男人喉咙发痒,脸上已泛起燥热。
  “抱歉,我已婚了。”乔宝蓓摇头,给了他遗憾的答复。
  她把双手搭在包上,男人这才看见她皓白的玉手上戴有一枚婚戒。
  空气静默了下来,之后的十几分钟里,他再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乔宝蓓不是很在意,听他和家里人打电话,知道是大学生,不免想到乔星盛。这个时候他应该也放假了,是回家了还是留校打工?自从上次电话以后,他们就再没联系了。
  她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给他发消息,思来想去,还是打算顺其自然,不多打扰人家。
  到了对岸码头,乔宝蓓被人群浪潮拍到路边,浑身都汗淋淋的。
  订的旅馆不算很远,乔宝蓓找到地图导航,准备坐打车过去。等车的时候,她拉开折叠伞遮阳,忽然想起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傅砚清替她打的伞。
  她不得不承认,傅砚清的体贴的确是无微不至。
  旅馆在靠海的位置,是当地最有声望的五星级酒店,乔宝蓓从来不亏待自己,何况一晚一千多也不贵。
  她办理好入住手续,立即躺在沙发上休息,捞起手机,傅砚清仍然没给她发任何消息。
  乔宝蓓干瞪眼数秒,觉得自己也挺贱的。不想人管,还在意他会不会打电话。
  一整天马不停蹄,乔宝蓓体力不支,连晚饭也不想吃,她歇婉起身摊开行李箱,拿出睡裙,简单冲洗过澡就扑到床上抱着枕头睡。
  这一觉睡到夜里八点。
  睁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乔宝蓓目光涣散,大脑昏沉,一时间还没能从梦里抽丝醒觉。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梦里傅砚清把她的手脚捆缚在一辆车里,让她无处可逃,连吃饭也只能靠他一口口喂。
  太吓人了,真的太吓人了。
  乔宝蓓心有余悸,捡起手机又瞄了眼,他还是没发消息。
  梦都是反的,还是她手机坏了,没连上网?
  乔宝蓓检查网络,又拍了拍屏幕,心中五味杂陈。
  她饿了,这家酒店有送餐服务,但她不是很想吃,觉得待在屋里很闷。乔宝蓓套上一条舒适的衬裙,在额外腰间打上一条皮带,穿上凉鞋背着帆布包出门了。
  坐车到镇上,海岛的夜风果然清爽,没那么燥热。一盏盏暖黄的灯在路边投映山丘,乔宝蓓穿过去,往人烟而行,路旁两三个阿婆坐着竹编椅用乡话唠嗑,二楼亮着白灯的房间时不时传来女人训斥孩子做作业的声音。
  乔宝蓓走进夜市,在路边买了些平时吃不到的小吃,一口一个丸子塞嘴里,没吃完,又提了一袋炒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