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给你二十分钟的时间想清楚。”傅砚清下最后通牒,侧身凑了过来。
  她想躲闪,但身体僵得动弹不得,任由他扯下安全带,扣在身上。
  回正驾驶座,启动引擎,傅砚清托转方向盘,驱车驶回家。他开得很快,在大道上驰行,哪怕前路常有车辆,也总能行云流水地超过。
  乔宝蓓目视前方,紧紧拽着安全带,感受肾上腺素的飙升,极快的车速,每一分每一秒的消逝,她心底的沙漏像湍流的灾害,正擂鼓般地震响。
  轿车没入库,傅砚清踩了刹车,缓慢停驶,将安全扣解开,对她睇来一眼。
  乔宝蓓大脑一片空白,腮颊是流
  干又重覆的泪痕和紧贴的碎发,楚楚可怜极了,仿佛全天下都辜负了她,欺辱了她。
  他是否又吓到她?
  傅砚清心里淌过这样的顾虑。
  真是荒唐又可笑——谁又来普度他的焦躁不安?
  “下车。”
  傅砚清言简意赅地下令。
  乔宝蓓不敢下车,浑身无力到支撑不起她,她终于崩溃,哇哇大哭:“我说,我说……你别生我气。”
  “我是被人缠着,被人要挟了,是他掐了我,他恐吓我……”
  措词乱七八糟到像胡乱告状的孩童,天知道她有多害怕?她真的快承受不住,任何一丝审判都能将她击碎。
  求他,求他别置气,求他……
  “他是谁?”傅砚清沉默一息,问出声。
  乔宝蓓抿平双唇,情绪上头,唇齿掩不住呜咽的哭啼。她应当是更狼狈了,泪与涕糊在脸上,很难看。
  乔宝蓓在意形象,但腾不出手去抹,是傅砚清无声地以掌擦拭,“平复好心情再跟我说。”
  听到这话,无数酸楚涌上来,乔宝蓓更哭得厉害,说不出是被宽慰还是委屈的,好半晌终于开口,像开了闸门的水不断往外涌:
  “是以前的男、男朋友……他没结婚没人要,他缠着我,他恐吓我要勒索我、他……你信我我说的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勾引别人,我没有背叛你……是那个人……”
  她还是害怕,不管一五一十添油加醋了许多。她很坏,可她有什么办法?
  都是那个贱男人的错,都是他的错,他应该去死,去死,她真的好委屈。
  她抖得如筛糠般,下瞬被男人拥着浸没在宽厚温暖的怀抱,脊背由一掌一掌自上而下地推着顺背。
  “嗯,我知道,你慢慢说。”
  耳畔传来他磁性低沉的抚慰,乔宝蓓的身子软塌得不像话,抽去筋骨似的彻底瘫软在怀里。
  她言语匮乏,组织不出完整的话,只顾枕着他的肩哭。
  傅砚清没接着问,她便一直不语,好一会儿,傅砚清说句“我抱你进屋”,她才有了回应,勾着他的脖颈,任他将自己打横抱起,辗转进玄关。
  有佣人在,她即难堪得想脱离,又如同需要水源的鱼,离不开傅砚清这宽阔和熙的水缸。她索性埋头,不让人瞧见满面的泪,简直是掩耳盗铃。
  直上二楼,三楼,傅砚清一声不吭地抱她到卧房,安置在柔软的沙发上,半跪膝在旁侧,捉了她发红的腕骨,轻轻揉着,嗓音有明显的喑哑:
  “你可以哭,但一会儿要跟我把情况据实说清楚。”
  “我不介意听你那些刻意遮掩的过去,我也不是不能容忍你和三两个男人交往,我接受你的一切,但请你也一定要对我坦诚一些。”
  第44章
  乔宝蓓从来没有对丈夫坦白的概念。她始终觉得,在感情关系里掏心掏肺地剖白自我,无异于给对方一把利刃。
  对他诉苦,与他推心置腹,从不堪的贫苦家庭说起,说我爸是人/贩/子,我妈是被拐过来的,我爸失手杀人坐牢,我是不应该存在的杂种,我姑看我可怜两三岁还没有名字把我带走抚养,或许一时会得到怜悯的目光,慈悲的宽慰,但谁又能保证未来的某一天不会以此作为把柄为人中伤?
  如果不是乔威,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她或许到死都会捂着这块已经流干血液的窟窿,绝不让任何人知晓。
  父母双亡姑侄相依为命是她对外一贯的人设,她好面子,她知耻,她半真半假地杂糅着博得他人同情,又怕过分同情的示好。
  傅砚清是唯一知完整身世的男人,他们之间明明如隔天堑,有诸多不匹配的地方,譬如家世,身份,年龄,人身经历……她始终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还要锲而不舍地追求她。
  除了这件迫不得已袒露的事,傅砚清鲜少过问她的过去,她也理所应当地闭口不谈,安心地做起豪门阔太。夫妻过日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安稳过下去,在这方面,他还算没那么愚钝,又兴许是他不在意。
  和李逢玉吃饭的那次争吵,让她惶恐不安极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傅砚清竟在背地里时刻关注她的感情动向,宛如一个不被注意到,充满妒忌心的怨夫。
  她惹不起这样的他,遑论坦白严博扬的痴缠。
  他说他不介意,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说他不是不能容忍和三两个男人交往的过去,愿意接受一切,会不会是在诓她?
  他为什么要说得这么绝对,干脆,又露出隐忍的克制的模样?
  他到底是真的不介意,还是佯装不介意?
  在一起多年,乔宝蓓真的,真的看不透他。莫名其妙地出现,没由来地爱她,缠她,匍匐在身下,高高托举她,又死咬不放,宁可彼此受伤。表现得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却又鼠肚鸡肠斤斤计较。
  人为什么要这么自我撕扯,作茧自缠?因为爱吗?丝毫没有魅力,丑陋又无用,像脚下一团烂泥,踩过也染一身腥。爱人的能力不会给任何人赋魅,做不到大度又强装镇定多可笑啊?
  望他狭长低垂的眼,那里晦涩无光,饱含水色的红,如海域般倒映她的面容,她的心仿佛也在里面飘荡,逐渐趋于平静。
  无言好半晌,乔宝蓓垂下粘连泪痕的眼睫,缓慢出声:“你真的不介意?”
  “不介意。”傅砚清回以确凿的话,攥她腕骨的手却轻微地收了一丝力。
  乔宝蓓脸臊得滚烫,为自己开口的推搡:“……我没有故意瞒你,是你一直没问过我。”
  “我知道。”他不计较,始终注视她:“是我没有及时发现你情绪的反常,是我先前对你做得过分,让你感到不安,所以不愿开口也难以开口。”
  “先不用和我说过去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告诉我,你口中要挟你恐吓你,对你进行勒索的前男友到底还做了什么。”
  怎么对她的胡言乱语记得这么清楚?
  乔宝蓓的脸更烫了,眼光忽闪:“也,也没有这么……过分。”
  生怕他误会,她又连忙道:“我没有要维护他的意思!我早就和他断干净了,是他缠着我,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至于其他的,我脑子很乱,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讲清楚,反正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相信我,好不好。”
  乔宝蓓去牵他的袖口,满眼写着委屈。
  傅砚清松开腕骨,反握手背:“你愿意开口说,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
  “选择用什么方式坦白是你的权利,如何解读是我自己的是。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阐述事情时难免会有主观倾向,包括我也一样,只想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话。”
  “但这不代表我不信任你,明白吗?”
  停顿几秒,乔宝蓓才讷讷地回应:“……明白。”
  傅砚清清楚,他的妻子时常因为胆小怯懦而习惯性推卸责任夸大其词。她眨下眼,偏开视线一秒,小拇指蜷曲一下,都是撒谎的痕迹。
  发现这些细微而不为人所知的
  细节,他奉为独属于自己的,极为珍贵的秘密。
  她撒谎可爱,她虚荣也可爱,她见识短浅贪图蝇头小利,比自诩豪杰的名流更生动。那是她赖以生存的伎俩,不害人,只为己,他何故去挑剔?她是极其厚重极其饱满的一本书,漂亮又皱巴。
  他珍惜地掀开一页又一页,铭记于心,如饥似渴,同时也怕看到不该看的,对内折损自己。
  不放过对任何男人的较量,又疑惧自己比较不过,焦心他人在两性关系里欺辱她,而自己却不曾拥有过她。
  庆幸她的前任差劲,不值得回味;
  揪心她被这种人蒙蔽双眼,浪费时间;
  他的妻子,他的宝蓓,唯一的明珠,唯一的挚爱……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能坦然接受一切。为什么当初将她带走抚养的不是他?他会做她的养父,用心竭力地养育长大,免于让她被任何男人蒙骗欺负。
  傅砚清微微压下气,“先告诉我他什么时候缠上你,比今天还要早,对么?”
  自知隐瞒不过,乔宝蓓没否认,规规矩矩坦白:“前两天他给我打电话……往旧手机里打,那个号码我以为已经停用了,没想到能打通。我看过短信,他一直给我充话费,发短信骚扰我……不是我主动联系的,是他,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