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宋晟的轻笑声从身后传来,她身形一顿,而后加快步伐仓皇而逃。
  都怪方才想象中宋晟跪地的样子太过迷人,以至于她下笔写出的也是他的名字。
  毒死他算了!
  “五石散查不出真凶,中毒毫无头绪,解药也制不出。”宋晟脸上病态的白,反衬得他此刻更加可怖。
  他一字一句接着道:“宋晨,若一月之内再查不出真相,禁军统领便换人吧。”
  闻言宋晨立刻跪下赔罪,他幼时便是宋晟的陪读,他虽人不甚机灵但胜在办事干净利索,一直以来都是宋晟手中最利的刀,因此深得宋晟宠爱。
  也不知最近犯了什么忌讳不成?怎得桩桩件件都如同鬼打墙般诡异。
  宋晨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知晓,若再毫无进展,不仅统领做不成,不死也要被扒层皮。
  他立刻着手去查此次中毒一案,天大地大,主子的命最大。
  芝兰玉树,此毒源自南疆古禁术,失传已久,若要追根溯源还真有些麻烦。
  宋晨退下后,宋晟取下发间的羊脂玉簪垂眸在手中把玩着,眼底神色晦暗不清,良久之后他轻叹一声,把簪子重新插回,目光不由得瞥向公主府的方向,仿佛透过层层楼阁看到了那人。
  闵时安心中也没底,她也并不确定能够完全治好宋晟。
  古籍之上记录也有残缺,她再次审视自己所写药方,斟酌许久后,将最后一味药划掉,而后重新誊抄了一份。
  春桃将其接过,而后低声道:“胡月求见。”
  “带她过来。”
  “是。”
  胡月浑身灰扑扑的,她穿着下等丫鬟的衣服,下意识环顾四周,反应过来此地是公主府后,安心道:“奴婢已将人都打发走了,主子放心。”
  闵时安皱眉,沉声追问道:“打发走了?”
  胡月一个激灵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喘,颤颤巍巍答道:“是,奴婢怜他们家有老小,距除夜不足一月[1],于心不忍便……”
  “啧。”
  闵时安轻嗤一声打断她,从坐榻上起身缓步行至胡月跟前,她俯身挑起胡月的下巴,狐狸眼中杀气四溢,她尾调上扬,轻声问道:“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嗯?”
  她用力捏着胡月下巴用力向旁边一甩,胡月登时摔在地上,而后又慌忙重新跪好,不停求饶道:“殿下饶命,奴婢知错了,殿下饶命啊!”
  闵时安给了春桃一个眼神,随即春桃便一个手刀将胡月劈晕,把人拖了下去。
  一刻钟后,春桃带着轻微的花香和血腥味进入内殿,她弯腰拱手回禀道:“主子,人已经处理好了。”
  闵时安面色不虞,她不理解为何有人能愚蠢到如此地步,在这节骨眼上善心泛滥,舍本逐末。
  她不需要会擅作主张的棋子。
  春桃见状又继续道:“主子,奴婢已派人去料理后事,您放心。”
  “斩草除根。”闵时安不由得叮嘱道。
  她拢了拢衣衫,恍然发觉宫内过于冷清,这一年内事情接踵而至,不知不觉间竟已来到了年末。
  “汀兰……”
  闵时安鼻尖一阵酸楚,眼中泛起泪花,往年这个时候,宋汀兰早已带人给她府上张灯结彩装饰了,每每这时,她总会笑着说:“时安,快除夜了,真好。”
  而如今宋汀兰远嫁北丰,边关不稳,是否能回京探亲还是个未知数。
  她很快调整好情绪,现在不是悲春怀秋的时候,因着胡月私自放人,宋晟那里还需要她解毒,这些时日又有得忙了。
  次日一早,闵时安准备好清淡滋补的早膳,装进精美的食盒中,而后对着镜子梳理了下碎发,这才乘坐轿撵直奔宋府。
  她来得正是时候,宋晟刚洗漱完毕准备用膳,闵时安将冒着热气的米粥端出,又把其余补品一一摆好。
  宋晟身体亏虚得厉害,但是他能忍,除了偶尔轻咳几声外,闵时安还真看不出这人有任何身中剧毒的迹象。
  “殿下,这是作何?”
  闵时安浅笑着为他斟茶,随口答道:“就当是提前为录尚书事献殷勤吧。”
  宋晟拿玉箸的手一顿[2],他哑然失笑道:“殿下金尊玉体,臣永远是殿下的臣子,又何须殿下纡尊降贵?”
  “本宫也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你快些康复,才能将乱臣贼子一网打尽。”闵时安撑着下巴,声音柔情似水,心中却在暗骂宋晟惺惺作态。
  宋晟闻言放下玉箸,同样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看着同样惺惺作态的闵时安,道:“殿下如此,臣实属惶恐。”
  “莫不是殿下给臣在膳食中下了毒?”
  闵时安翻了个白眼,伸出胳膊作势要将膳食扫落在地,被宋晟及时按住,他温声道:“殿下息怒。”
  “臣知晓,殿下定然不屑于做下毒如此歹毒之事,不过是同殿下说笑罢了。”
  “还望殿下原谅臣。”
  闵时安收回胳膊,望向窗外的天色,而后道:“时辰不早了,快些吃吧,不然早朝便要耽误了。”
  她盯着宋晟将早膳用完,稍作思考后补充道:“若大人实在放心不下,这些残羹均可交由府医探查。”
  说罢她也不管宋晟是何反应,摆摆手大踏步离开宋府。
  直至轿撵离开宋府百步远,闵时安长舒口气,心脏猛然跳动起来,她仔细回想着方才宋晟的神色,有些拿不准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芝兰玉树是她费尽心机对宋晟下的毒,一切本按照她计划进行,若不是胡月,定然不会出丝毫纰漏。
  此番可谓是大意失荆州,闵时安只期盼春桃动作快一些,赶在宋晟之前将那些人斩尽杀绝。
  第26章
  时安,见字如晤,除夜将近,我为你备了一份厚礼,望君安。
  闵时安对信上寥寥数字百看不厌,只是这次她的字迹也有些潦草,闵时安手指摩挲着信纸,脑海中闪过二人昔年过往的点点滴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新婚后的第一个岁除节,难免会更忙一些。
  她将信纸小心翼翼放回信封中,而后将其放进木匣之中。不知不觉间,将近一尺高的木匣内已被信纸塞得满满当当。
  “主子,人都处理好了。”
  春桃呈上一份名单,接着道:“都在这上面,请主子过目。”
  闵时安接过,确认她当时买的丫头和小厮及其家眷都在上面后,将纸丢进香炉焚毁,道:“办得不错,库房内想要什么自己去选一样,再带人布置下府内,添点喜气。”
  “是,奴婢告退。”春桃嘴角微不可查上扬,于她而言,价值连城的珍宝远不及主子的一句夸赞之语。
  闵时安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和敬送的手炉,她总觉得这手炉有些奇怪,设计得过于精巧了。
  她虽不用手炉,但宋汀兰常用,因着她对此也算颇有了解,手炉大多看重实用性,造型简洁流畅,也有工匠倾注心血的炫技之作,极为罕见,此类一般用来收藏或赠礼。
  和敬送她的便是后者,镂空雕刻的同时却又镶嵌了璀璨夺目的玉石,乍一看华丽非凡,可仔细观赏一番便会觉出其设计有些不伦不类。
  但和敬一番好意,她也不便多说什么。
  “主子,晚膳。”去而复返的春桃放下食盒,她犹豫一番,低声问道:“主子,您还要去宋府?”
  闵时安将手炉搁置一旁,闻言应道:“嗯,去备轿撵。”
  这可是千载难逢拉进二人距离的好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
  闵时安这几日以食疗为由承包了宋晟的早膳和晚膳,她诓骗宋晟这是她亲手做的,言已至此,宋晟不从也得从。
  他的身体在她的医治下也确实逐渐好转,因此闵时安能隐隐感觉到宋晟对她的态度不似往常般疏离,偶尔也会流露出些许真情实感,就好
  似完美的面具有了轻微裂痕。
  “殿下,想什么如此入神?”
  宋晟放下玉箸,指节轻扣桌面,眼中细碎的光亮衬得他神色更加温和,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彰显着他此刻愉悦的心情。
  “无事。”闵时安摇摇头,她真是疯了,居然能从宋晟一成不变的微笑表情中看出其中含义。
  “对于那个人,我有些眉目,但不能轻易下结论,你呢?”
  提及五石散一案,宋晟的笑意淡了些许,他答道:“臣也同样,等查到确切证据,臣会第一时间告知殿下。”
  闵时安轻笑一声,调侃道:“这上京城之中谁还能瞒得过录尚书事?”
  他查到的人大概率和她直觉那人是同一个,闵时安心中五味杂陈,她第一次如此希望自己的直觉是错的。
  恍神间,她听到宋晟的闷笑声,而后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到她的耳畔,砸进她的心里。
  他说——
  “你啊。”
  柔和的月光透过直棂窗洒落在宋晟的身侧,若有似无的沉香萦绕在闵时安四周,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强横,将她围得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