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李淳风笑了,抬手摸着她细腻的臉颊,“你让李家免了绝后的危机,我娘高兴还来不及,哪会恨你?”
  巫箬聞言,打落他的手,两眼一瞪,“敢情你就为了找个人续你们李家的香火?”
  李淳风无奈看她,“若我真是如此,现在那孩子都能滿地跑了。”
  “你的意思是,很多人想给你生孩子了?”巫箬越听,语气越凉。
  李淳风啧啧两声,伸手捏她的鼻子,“瞧这醋劲儿大的,以后要进了门还不知道多厉害呢。”
  “谁说要进你家门了?”巫箬举起粉拳要打他,结果被他反手抱个满怀。
  “你这么厉害,除了我,谁还敢娶你?”李淳风笑着与她鼻尖相触,低声道,“谁要敢娶你,我保证让他们家鸡犬不宁,在婚礼上就把你抢回来。”
  巫箬被他最后一句话说得脸上发烫,扭头不理他,“……没个正形。”
  “那些有正形的都注定打一辈子光棍。”李淳风不屑一顾,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闻着她身上的药草香,只覺只有这样緊紧抱着她,弥漫在心头的不安才能稍微减弱一些。
  他多担心他的阿箬,突然有一天就这么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就像当初她突然闯进来时一样。
  “你要勒死我了。”感覺到他突然收紧的力度,和他喷在自己脖子上的熱气,巫箬红着脸推他。
  可是李淳风却将她抱得更紧,就像要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去,“阿箬,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难事,都一定告诉我,可好?”
  他的话带着说不清的缱绻,巫箬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但她心中确实有事不曾与他坦白,闻言,眼眸微垂。
  她身上背负的东西太重,重到这么多年,她从不敢輕易为谁停留,因为知道结果自己承受不起,对方也承受不起。
  但他,是个例外。
  她甚至来不及阻止自己,便在毫无察觉之时泥足深陷。
  她都不知道这个人何时就留在了她的心里,是他不顾性命为她吸蛇毒的时候,还是更早以前?她不知道,只知道当她察觉时,他留下的影子已经深得抹不去了。
  或许,只是她孤独太久,想找一个人停歇一下吧……
  既如此,她又如何能把他牵扯进那些本不该他背负的东西中?但她知道,他是有担当之人,不会允许她拒绝,想到这儿,巫箬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抬手轻轻拍拍他的背,“我知道了。”
  李淳风心中却是一沉,她口中这么说,却还是不愿将她要救人的事说出来,所以一切不过是敷衍他罢了。
  闭上眼,敛去眼中的失望,再抬头看她,仍是和平日没有区别的轻笑,“走吧,我带你去砍竹子。”
  “砍竹子做甚?”
  巫箬听得莫名其妙,已被他拉着往前走,“放爆竹啊,你没玩过?”
  “没有。”
  “你这小时候果然比我还惨哪,我跟你说,放爆竹就是把砍好的竹筒丢在火堆里,那竹筒被火烤焦了,就会‘噼里啪啦’地炸开,除夕夜里那么一放,才算是有了过年的气氛。”
  巫箬不语,心想这有什么好玩的,可那天晚上,当她真得听见竹筒在火里发出“噼里啪啦”的欢腾声音,心中突然觉得那些一直压在她心头的沉重、不安甚至仇恨都好像隨之松动了。
  这声音,果然如李淳风所说,是这么地喜庆。
  不仅他们这儿,崇仁坊里乃至整个长安城都此起彼伏地响起这热闹的爆竹声,人人脸上都带着笑,互相说着“福延新日,庆寿无疆”的吉利话。
  仿佛一年的不快都已隨着爆竹声远远离去,新的一年里等待他们的都是好运与幸福。
  尽管这只是存在于心的美好期望,尽管新的一年很快就会成为那不堪回首的回忆,但就像那日她对小狐狸说的话,人总要有了念想,才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小狐狸得知娘亲已逝的真相后,还能心怀希望地去參加考试,所以一夜成长,拥有了能化成人形的能力。
  而她,是不是也可以怀揣一些过去不敢想的奢望,走进新的一年?
  巫箬抬头,看向身边的人,只见大门下挂着的大红燈笼照亮了他笔挺的鼻和深邃的眼。
  恍惚中,她仿佛想起他们初见的那一天。
  在弥漫着牡丹香味的醉花阴,他一身云纹锦衣推门而入,龙骨凤眉,散不去一身傲气,却在看见她时,故意挑眉轻笑,“这就是名动长安的连玉儿?也太名不副实了吧。”
  当真是说不出的轻佻纨绔。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下一次见面时转眼变成了温润如玉的李太史。
  先辈说,千人千面,可他一人就仿佛有一千张面孔,狡黠的、温柔的、深沉的,重重叠叠,最终化成如今灯下的这张脸。
  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李淳风微微低头,看着她勾起一抹笑意,“怎么,看得挪不开眼了?”
  巫箬挑眉,伸手一把拧住他的胳膊,“说来当初,你跑去连玉儿的房里做什么?”
  “……”
  (《涂山狐》完)
  第110章 妆奁婆(一) “梳头……梳头……梳得……
  “梳头……梳头……梳得个闭月羞花……梳得个如意郎君……”
  宁静的夜里,一个苍老的声音回荡在静谧的街道上,带着一些说不出的诡异。
  被吵醒的青荷从床榻上坐起来,揉着眼睛推开床榻边的小窗,想看看是哪个妆奁婆在宵禁后还敢在街上吆喝。
  而且也不想想大晚上的,谁还梳头?这一声声的,不是白费力气吗?
  窗棂发出的吱呀声惊醒了和她一个通铺的小霜,小霜翻了个身,睡意朦胧地看向她:“你幹嘛呀,大晚上的不睡覺。”
  “外面有个妆奁婆一直在吆喝,我睡不着,看看她咋回事。”青荷道。
  可是小霜却打着呵欠道:“这个时辰哪来什么妆奁婆,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
  “剛剛明明有的……”青荷嘀咕道,不甘心地把头伸到窗外,可是漆黑的街道上連个鬼影子都没有。
  “真是奇了怪了……”
  她还要再看,身后的小霜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快睡吧,明天还要幹活呢,你不要以为有少爷照顾就能偷懒……”
  青荷低下头,沉默地看了小霜一眼,结果发现她已经背过身去,为了不吵到她和通铺上的其他人,她只得輕手輕脚地把窗户重新关上,躺回自己的位置。
  可是此刻的她哪还有什么睡意,只望着透进窗户来的朦胧月光静静发呆。
  过了一会儿,旁边的小霜传来均匀的呼吸,明显已经重新睡着了,青荷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枕头下取出一張叠得整整齐齐的紙條。
  她轻轻把紙條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名字,可明显出自两人之手。第一列,“青荷”二字,写得飘逸潇洒,又带着力透纸背的劲力。第二列的“李淳风”三字则写得歪歪扭扭,像刚学会拿笔的稚子在纸上的第一次练笔。
  看到上面的字,青荷的脸上露出笑来。
  这張纸条的来历还要从正月十五那天说起。
  那天因为是元宵节,长安城里到处挂满了花灯,妙衣阁自然也不例外,除此之外,秦姐姐还让大家各写几个灯謎挂在灯上,无论是猜中了别人的灯謎还是自己的灯謎没人猜中都统统有奖。
  有这个彩头,大家自然争相写着猜着,好不热闹开心,唯有她大字不识一个,自然也不懂得这些风雅的游戏,所以只好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做着刺繡。
  自从来到妙衣阁,她过上了以前从未想过的生活,吃的是白米饭,穿的是细布衣,本来就会些针线活的她更是得了刺繡师傅的耐心教导,现在也差不多能独自做些小件儿了。
  所以她倍加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生活,哪怕有时候被姐妹儿塞些原本该她们做的活,她也毫无怨言,反而每次还先把她们的做完,然后再抽空熬夜做自己的。 这次也是这样,她做完了小霜的荷包,可是自己的手帕还没有绣完,眼看明日就要交工,心想眼下既然加入不进去,不如抓紧时间把自己的活干完。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李淳风来了,一进屋就被众女团团围住,一定让他猜她们写的灯谜。
  想也知道堂堂的太史大人怎么会被一群绣娘的灯谜难住,可他却故意装出猜不出的模样,不仅被大家一顿取笑,还愿赌服输地拿出银子给大家买城里顶有名的天香楼点心。
  分点心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干活,被他瞧见后,居然亲自给她拿了点心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