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周唯实才意识到自己注视了林越峙太久,同他错开视线。
  “……好看的。”周唯实承认。
  外表,甚至是“美貌”,两个词都太过主观,科学界奋斗百年,就只是为了摒弃人类的主观。
  但即使抛弃主观,抛却海科大十年里他见过的年轻活力的校草体育生优等生,林越峙也是很好看很好看的。
  嘴里的草莓忘记咀嚼,被他牙齿磕碰着挤压出甜美艳红的汁水,alpha的视线就砸在他后颈,一动不动。
  快咽下去,别这么狼狈。
  然后被人一把拉住手腕滚进怀里,8846号技师今日已上钟。
  躺在松软温暖的,自己睡习惯的枕头里,枕套是周末才洗过的消毒液香。两人面对面躺着,挤在小小的一张床上。
  修其原曾经就教师公寓的单人床宽度问题,向校长信箱发送过一篇1000多字的陈述,由此经历几轮申报,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午后,ab和o教师公寓的所有的床都由100cm x210cm的单人床变成了135cm x210cm的小双人床,方便老师们的日常生活。
  那时候周唯实孑然一身,对于修其原兴师动众的行为不太理解,但现在看着躺在他床上的男人,此时好处显现了。
  林越峙的存在太沉,压得这间屋子都局促起来。周唯实小心地把自己框进扩展的那35cm,保证林越峙的手脚能够舒展,不然林越峙大概是要闹他的。
  他领教过太多次,alpha手段老练,游刃有余。被拉着脚腕一次次顶得更深,他逃不脱。
  林越峙稍微动一下大概就会翻下床,周唯实拍了拍他的胳膊,让他靠过来再一点。
  “少占我便宜。” alpha还闭着眼不肯动,只是一味收紧结实的小臂,勒进周唯实的肋骨,几乎要把周唯实的腰卡死。
  等周唯实太痛了扯住他的衣袖,他才坏心地放开。
  睡意朦胧,林越峙无意识地用鼻尖蹭着周唯实发丝的水汽,然后把脸埋在周唯实的颈窝里,声音沉闷。
  “那是周致吗。”
  如果再来一次,周唯实发誓自己不会讲出嵩原的雪。
  在他之前的人生中,只有喻星和修其原知道关于周致的只言片语,但他们都很有分寸地不揭人伤疤,于是都点到为止,没有探听过很多。
  但林越峙不这样,他总是不到他满意不罢休,总是这样。
  他当旧事的吐露是求人者应有的坦率,或是因为信息素的驱使。
  鬼使神差。
  桌上摆的几张合照有白若梅和李峥,有他与同门的毕业照,还有某几次会议和老陈的照片。
  而在靠近阳台的位置,他挂起了那个蓝色风铃,倒垂的饱满铃兰花琉璃间,垂坠着一张小小的模糊的照片。
  画面老旧泛黄,被阳光照射了太久,连带人的五官都模糊不清,只有大致的轮廓能看出那人穿了一件素白衬衫,端坐,是在笑的。
  周致被带走得决然,给他的人生也只留下了一个故事,而没有其他,甚至吝啬一张照片。
  周唯实抱着这一张纸去过医院,去过火葬场,去过老家山上的祖坟,去过销户大厅,然后抱着它贴在心口,说周致再见。
  那是一张周致的身份证复印照。
  周唯实点头。
  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和他谈论周致,包括喻星,包括修其原。于是他把唇齿细细地咬慢,让周致在他世界里尽量久的重返。
  “是周致。”
  林越峙把他翻过来,两个人面对面,鼻尖贴得很近。
  周唯实只沾了枕头的一个小角,比林越峙矮一些。
  即便是面对面躺在床上,林越峙也要居高临下地垂望他。
  一阵血气上涌,周唯实眼神空了一下,微微皱了眉。今天林越峙的信息素很重,重到让他都觉得有点热。
  他以为林越峙终于想起要干他了。但是alpha没有动作,也没有说别的。
  他一直盯着周唯实,好像想让他先开口说些什么。
  于是善解人意的周唯实问他,要做吗?
  又补充,“我洗得很干净。”
  “你是有性瘾么,”林越峙拉好他的睡衣,扣好最上面一颗扣子,又给他把被子掖在肩膀上,语气又变得不好。
  “这是学校,你能不能别总精虫上脑。”
  周唯实把这句位置颠倒的埋怨塞进脑子里咀嚼了一会儿,他低头看看自己,被alpha布置得整整齐齐,他又看看林越峙,又看看自己。
  周唯实觉得这话总不该是从林越峙嘴里说出来,但他又摇摇头。
  8846号技师似乎无需上钟了。
  今晚大boss已经闯进你家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结果他只是躺在你的床上和你睡在一起又什么都不做,让人总疑心这是大boss的新乐子,是甜美水果中暗藏的圈套,引诱他沉醉其中,再说贵重难偿,要他以身抵债。
  周唯实犹豫了一下怎么开口,但他一向不懂得拐弯抹角,最终还是直白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见林越峙不解,他又虚点了点林越峙的腺体。
  “你的信息素,味道很重。”
  “就你这个身体,也能闻到信息素?”林越峙转了个身,把手臂压在周唯实的胸口上,他喜欢这样抱着他睡觉,好像周围是是个无知无觉的橡胶娃娃。
  “一点点。”
  “哦?那我是什么味道。”
  周唯实用力吸了吸鼻子,但他突然觉得那股味道淡了很多。
  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林越峙笑了。
  “……其实我闻不太好。”
  “是吗?”林越峙闭上眼随口答他,“非要在那时候才能闻到么。”
  可能是吧。平日里的林越峙撞得他耳鸣眩晕,只要放出信息素,就能让他失去抵抗的本能。
  周唯实顺从地咬钩,“我这里有点冷,也有点小。”
  “要不要回锦瑞。”
  alpha看起来脸色发白,不是他平时的味道,而有一种似有若无的铁锈味,周唯实看过黑道电影,这世界上不管是哪一种人都有不好过的日子,他和周致有过,林越峙也会有。
  如果林越峙休息不好,床伴的罪过很大。
  林越峙的手臂越过周唯实头顶,从书桌上摸到表,时间哒哒,已经走到两点十分。
  他不敢置信地对周唯实微瞪了眼睛。
  “你这人好差劲,居然想破坏何小诗珍贵的美容觉。”
  “她不会再说你一句好话了。”
  这人又随口污蔑,周唯实与他对视停顿了几秒,突然被他的夸张逗笑。
  林越峙抬手搔了搔他的脸颊,也和他笑成一团。
  笑够了,周唯实告诉他,校医院就在楼下,夜晚也有人值班,我们现在可以过去。
  “别多管闲事。”林越峙点住他的唇。
  他的语气很轻,讲,“安静一会儿。”
  周唯实即使是个omega,闻起来也还是淡淡的,感觉整个人都被塞进洗衣机里转过几圈,只剩下那股洗过晒过有点干硬的味道。
  但用手捻一捻又会软,脾气也好到几乎逆来顺受。
  侧边头发齐耳,一个完美的弧,好像隐形的冬日保暖的耳套。凸出和眉骨和鼻骨,以一种不肯屈服的高度巍然耸立,而眼皮却纯白年幼,只是薄薄一层古板学问织就的胎。
  林越峙曾经想要给他一些颜色,既然别人欠的债他自己找上门说要替他偿还,那就干脆都绑在一起,看做一样手段下流的货色。
  林越峙觉得他演得挺差。而自己也是最不耻的无信之人。
  他问,“周唯实,我可以打碎你的骨头吗。”
  ——怎么样都没关系,骨头里也是空的,骨髓也没有长好,没有养分。
  林越峙不会喜欢。
  周唯实这样想着,轻轻点了点头。
  他又说了那句承诺过的,“都可以,你想怎么样都行。”
  周唯实看着林越峙睫毛长而卷翘地抖了几下,不再说话,变得很安静。
  只有老旧中央空调的转扇工作不停,传来轻微的风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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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唯实最终还是在林越峙沉睡之后让出了那35厘米。
  林越峙身上的血腥味很重,他们贴的太近,窜进周唯实的鼻腔,那种味道周唯实闻过的,周致死的时候,他割掉腺体的时候。
  还有在林越峙身下受不住了,咬破嘴唇的时候。
  他抱着被子坐在地板上,比躺着的林越峙高些。周唯实又接着看过他的下颌,看过他脖颈的抑制贴,看过他的四肢和肚皮,都没有伤口。
  最后,替他扯好随着睡梦中的动作拉到胸口的睡衣,换来男人——男孩,这人睡着的时候褪去了锋芒,透出几分少年的柔和——的咕哝声。然后躺下。
  窗外海科大的高楼林立,他曾走过每一栋,每一层。头顶的书桌上摆着他精心设计的水果塔。他仰面的高处,周致在浅蓝色的透玻璃中对他微笑。
  另一侧的床上睡着一个处处为难他的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