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然而,这个女人和他记忆里的,瘦骨嶙峋又娇小病弱的妈妈,完全不一样。
  第65章 身世之谜
  女人听着医生的汇报,似是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池藻仍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怔怔地望着她,似是察觉到了陌生人的目光,女人投来锐利的视线。
  眼神交错的瞬间,女人迅速扣住了池藻的肩膀:“你,你是……”
  不巧,她按着的部分正是池瑜打伤的地方,池藻的脸色刷地就白了,痛得说不出话,躲开她的触碰蜷到角落。
  医生匆忙上前,小心地分开了他们,又表情为难地说了几句英文。
  女人听完,身体似乎摇晃了一下,但很快就站直了。
  “池瑜对你做的事,我会补偿。”女人朝他走近,却又像顾忌着什么,没有再次伸手,“我是他母亲,你可以叫我池翎阿姨。”
  短短几天,池藻的世界观已经彻底颠覆。
  他的失忆是池瑜一手造就,池瑜还伪装成网友刻意接近他,现在,又忽然冒出个自称是池瑜母亲的陌生女人。
  他和池瑜不是兄弟吗?为什么,为什么池瑜那么像眼前的人?
  难道妈妈也骗了他?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到底要欺骗他到什么程度?!
  脑海一片混乱,池藻抱住了头,本就因今晚剧烈打斗引发的崩裂的伤口,在病号服上飞快渗出大片刺目的红,变本加厉地疼了起来。
  池阿姨扶起倒在长椅上的他,连声叫着医生,语气似乎比刚才询问病情的还要急促。
  意识迷蒙中,池藻像是再次回到了小镇的家。
  那时的他还是个小豆丁,闹着要和妈妈一起睡觉,一双短腿在床边扑腾半天,总算够到了床沿,再“嘿”地使劲,就爬上了床,喜滋滋地扎进妈妈的怀里。
  妈妈在看相册,眼角亮闪闪的,好像在哭。
  池藻虽然年纪小,但已略通些智慧,知道这时候还是乖乖的比较好,于是难得地闭紧了小嘴巴,黑溜溜的眼睛看向那本有些发黄的相册,想找出是什么惹得妈妈这么伤心。
  很奇怪,妈妈看的是一张被撕坏的相片。
  不会是自己撕的吧,池藻悄悄探出头辨认,然后舒了口气——不是那张被他又撕又踩的他爸的证件照。
  那天他把牛奶洒到了地上,被正在发火的男人拎起来打了几下屁股,小池藻怀恨在心,趁人不注意偷偷翻了他爸的包,大搞破坏。最后当然是被发现了,但他及时躲进妈妈身后,爸爸吼了几句就气冲冲地走了。
  不是他干的,那这张照片又是谁搞坏的呢?
  小池藻瞪大眼睛,仔细辨认照片上的画面,是个穿着白色裙子的陌生漂亮阿姨,挽着左边人的手,脸上是舒展的笑意。
  左边人的上半身被撕掉了,不知道是谁,但也穿着件又大又蓬的白裙。
  或许是看池藻在那摇头晃脑,妈妈终于动了动身体,把他紧紧抱到怀里。
  女人的声音有些抖:“宝宝,这个姐姐是不是很好看?”
  池藻用力点头,尽管他还是个读幼儿园的小孩,却已经学会以貌取人,只爱和幼儿园长得好看的孩子一块儿玩,也只听漂亮女老师的话,为此没少挨批评。
  “好看。”见妈妈没说话,池藻立刻大声表明态度,“和妈妈一样好看!”
  女人冰冷的面颊贴上他热烘烘的脸蛋,发丝垂落,低低地说:“我也觉得。”
  池藻见妈妈心情似乎好转,便开始调皮,伸手想去拿那张照片,只是手刚伸到半截,就被妈妈发现,牢牢攥住:“小藻听话,不要闹。”
  想做坏事被发现了,小池藻只得嘟起嘴,老老实实地窝在女人的怀里。
  他听见妈妈长长地叹了口气。
  “所以你有个很好看的哥哥呢,小藻。”妈妈的指尖划过相片,语调温柔如水,听得小池藻眼皮打架,“只是哥哥生了重病,以后你要帮他,好不好?”
  哥哥什么的,池藻一直很渴望能有一个,能帮哥哥他就更乐意了,听妈妈这么说,他高兴得不行,只是困意压过了一切,他轻轻扬了扬嘴角,又点点头。
  见他闭上了眼睛,妈妈用手指轻轻梳理他蓬松的头发,呢喃道:“你要快快长大,和妈妈一起赎罪呀。”
  池藻当时根本听不懂话语的含义,只是出于对母亲的信任,乖乖点头。
  现在,他似乎明白了。
  在属于自己的那张病床上醒来时,池藻便察觉到床边存在感极强的女人。
  池阿姨仍是那身一丝不苟的装束,只是脸上多了几分疲色,见他睁开眼,关切地问:“你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我问了医生,你肩头的伤还在恢复期,至少需要三个月到半年才能活动,最近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医院养病,有什么困难和阿姨说……”
  时光厚待美人,二十年过去,除了眼角多了几丝细纹,这张面孔和相片上的别无二致。
  是那位和妈妈手挽着手,亲密依偎的女人。
  她知道这一切吗?
  脑海里冗杂的信息交织出一个令他不敢细想的真相,一个关于他生来就是为了池瑜治病的残酷事实。
  所以池瑜第一次出现时,完全没有和亲人重逢的欣喜,只是冷冷地站着,注视这对破坏自己家庭的母子;反而是当时的妈妈,就像现在的池阿姨一样体贴入微,恨不得把最好的捧到池瑜面前。
  因为,那是她爱人费尽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为了给这个孩子治病,她甚至为他生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见他没有吭声,女人也陷入了沉默。
  就在池藻以为女人会离开的时候,她却再次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池翎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像是描摹故人曾存在的痕迹,“你的眼睛真的和小纯很像。”
  他的妈妈就叫池纯。
  池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
  看池瑜的反应,他一定早就清楚了,而面前的女人,应当还被蒙在鼓里。
  如果把真相告诉她,相当于宣布了她被爱人和丈夫双重背叛的事实,即使再坚强的人也会承受不住吧。
  池藻的头几乎要埋到胸口,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女人轻轻叹了口气:“没关系。”
  “阿姨这段时间都会在这里,你好好养病,池瑜打伤了你,等他醒了,我会让他向你赔礼道歉。”池翎在提起自己儿子时,态度冷漠得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池瑜太无法无天了,如果不是看在他生病,我真应该把他关一阵子。”
  池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了,现在这种状况,但凡说错一句话就会万劫不复,唯有保持沉默,等池瑜醒了后再问他该怎么办。
  只是这次逃跑失败,下一次能走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见他一味低头不语,池阿姨似乎也有些失落:“我先去看池瑜,你……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离开时的脚步很轻,和从电梯里出来时那阵气场十足的步音完全不同,好似沾染了无数心酸疲惫。
  池藻的心也被揪得紧紧的,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他出生的意义,大概就只是为了帮助池瑜吧,难怪妈妈在世时,反复向他强调,一定要听哥哥的话,就是担心某天他长大不受控制,无法老老实实作为池瑜康复的牺牲品。
  所以池瑜才会在他决心私奔的时候动手,就是因为无法忍受作为工具的他的背叛吗?
  那他在过去一直在心底怀念和尊敬的,和蔼慈爱的母亲和温柔知心的哥哥算什么?!
  池藻咬住了被角,把喉咙涌出的哭声憋了回去,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滚落,很快就沾湿了枕头。
  哭得太厉害,想抬起手擦一擦,然而右手使不上力,池藻回忆起池阿姨说的他的手臂康复情况,不由得心底一凉。
  他顾不上哭,匆忙扶起右手。
  即使室内光线微弱,但还是能看得出,那整整肿了一圈的手指和高高隆起的手背,和猪蹄差不多。
  池藻咬着牙,试着动了动右手食指,在尖锐的疼痛下,右手像反应不良的接收器,足足过了好几秒,才完成了一个简单无比的抬起动作。
  而右肩,正在以被洞穿的伤口为出发点,四下辐射难以忍耐的剧烈痛楚。
  池藻疼得满头是汗,头发都湿透了。
  门被打开,一堆医生护士飞快涌进,又训练有素地把他扶起,检查伤口,为首的那位医生今晚被他和池瑜折腾得不轻,板着脸训了他几句。
  池藻听不懂英文,只知道痛得骨头都快散架,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从他的下巴不断滚落,整张脸都湿淋淋的。
  随着一管药剂注入,爆炸般的疼痛终于消退不少,池藻大口喘息,不经意又闻到那股很淡的香气。
  有人动作很轻地在给他擦着脸。
  很温柔,就像小时候发烧时,妈妈彻夜守着他,一边为他拭去汗水,一边轻轻哼着曲子安抚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