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脚步声在走廊回响,最终停在一部老式电梯前,电梯门自动打开,老大娘头也不回钻进去。
  夏迟往里瞄了一眼,没其他人,心道真是天助我也,于是闪身而入。
  进门的瞬间,肠子都悔青了——
  不知哪个缺德设计师的杰作,整个电梯厢正面竟是一整面落地镜!他猝不及防地跟镜中的老大娘四目相对。
  那双浑浊的眼瞬间猩红。
  “叮——”
  电梯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这真是……插翅难飞了。
  老大娘布满皱纹的脸在镜面波纹中逐渐扭曲,唇角撕裂至耳根,露出森森牙齿,瞳孔缩成两点漆黑的深渊。
  夏迟耳中响起尖锐的耳鸣,脖颈后的寒毛根根倒竖,他仓皇移开视线,假装研究头顶闪烁的灯管。
  可那灯管接触不良,“刺啦”一声灭了。
  黑暗如粘稠的沥青倾泻而下,瞬间吞噬了整个电梯厢,夏迟呼吸骤然停滞,耳边响起雷鸣般的心跳。
  在绝对的寂静中,好似有什么在蠢蠢欲动,衣料摩擦发出细微声响,紧接着,一声清晰的“咔哒”声从前面传来,像是谁的骨骼强行扭转。
  灯光再次亮起,镜中老太已转过身来——她的脖颈呈诡异的一百八十度旋转,下巴几乎抵在后背脊椎,而身体却依然保持着背对的姿势,嗜血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夏迟,嘴里发出“斯哈斯哈”的响声。
  大脑尖叫着逃跑,可门却紧锁着,夏迟缩到角落,把能按的按钮全部按一遍。
  救命,他要出去。
  “刺啦——”灯管再次熄灭。
  老旧的电梯不知走到了哪一层,整个厢体都在抖动,泼天的黑暗中,什么液体“啪嗒啪嗒”滴落在地面,又有金属擦过腰带的簌簌声响。
  谁向他走来,脚步声一步一顿,呼吸间腐朽的味道越来越近。
  【操!要命了。】
  夏迟被杀气逼得无路可退,灯管再次亮起。
  一张狰狞的脸怼在夏迟面前,老大娘裂着嘴,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手中的斧头已高高举起。
  “找到你了……孙翔峰……哈哈哈哈……嘻嘻嘻嘻……”
  第16章 暴走老太
  【孙……翔……峰……】
  【是哪位?】
  这真是冤枉死人了。
  夏迟的心脏都卡嗓子眼了,大脑飞快运转,此等阴煞之物已被仇恨洗脑,得靠正念的力量才能压制。
  正念……正念……
  这狭小的空间哪儿找正念之力?夏迟脑袋空空,只记得大日如来咒是至刚至阳正念之音,能镇邪祟,可他偏偏不记得法咒该怎样念。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荒唐的念头闪过,至刚至阳正念之音,好像不止大日如来咒,他听过最至刚至阳的声音是……
  夏迟突然张开口,用颤抖的声音唱了起来:“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歌声细若游丝,却像是有魔力一般,老大娘狰狞的表情突然凝固了,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
  “……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让思想冲破牢笼,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1
  嗓音渐渐从颤抖变得坚定,夏迟音调越拔越高,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高亢的旋律在狭小的电梯里回荡:“这是我们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天明——”
  老大娘灵台如同被注入了清泉,嘴唇不自觉蠕动着,无意识地跟着哼唱起来,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热血时光,高举的手臂也慢慢垂下。
  “叮——”
  电梯门开了。
  老大娘茫然环顾四周,像个迷路的孩子,摇摇晃晃走出电梯。
  夏迟长舒一口气,差点跪倒在地上。
  软着腿走出去,却是到了负二楼,头顶三个大字像山一样压下来。
  “太平间”
  【呵。】
  夏迟苦笑。
  【这名字起得真妙,活人对死人最后的祝福都藏在这仨字里了。】
  【哦弥陀佛,哦弥陀佛,我可真够舍己为人的,为什么要管这些闲事啊~】
  夏迟捶墙,而后强打起精神。
  好在邪不压正,经过方才的正念渡化,老大娘身上滔天凶煞已消解大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慈悲为怀、物我两忘的祥和,活像个跳完广场舞准备回家给孙儿做饭的普通老太。
  若夏迟算得没错,这个名叫康迎娣的恶灵,肉身就停留在太平间某个小格子里,没准靠近本体,魂魄就能自己回去。
  赶尸一样搀着老大娘,沿着走廊向里走去,行至一处,突然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千万个冤魂同时在耳边哀嚎。
  千万根汗毛倒竖起来。
  抬眼望去,一排鬼气森森的门窗威严矗立,冷气混合着怨气从门缝往外吹,赫然就是太平间本间了。
  夏迟下意识后退半步,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顿了顿,又觉得不够周全,忙不迭在胸前划十字。
  【上帝保佑。】
  【急急如律令……】
  老大娘倒是没在怕的,抬脚就往里走,宾至如归。
  只可惜门被厚厚的布帘挡着,防止里头冷气逸出,老大娘不知是眼神不好还是手脚不利落,扒拉了几回,愣是没能掀开门帘。
  夏迟不得不上前帮忙。
  门帘刚打开,却从里面撞出个人来,穿着一身白大褂,带着口罩,双手折向后似乎抬着什么东西,正愁没法通过,夏迟帮了忙。
  “谢了。”
  白大褂步履匆匆,丢下两个字。
  “客气。”
  夏迟退后一步让出路来。
  那白大褂抬的是个担架,担架上放着蓝色的长条袋,另一头跟个小个头护工,也戴着口罩和帽子,全副武装。
  蓝色长条袋子,一条拉链贯穿始末,大小足够装下一个成年人,又从这种地方抬出来,是什么不言而喻。
  夏迟也是头一回见,吓得身上所有东西都竖起来了,目送两人将裹尸袋抬到旁边的灵车上,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再打算请老大娘进屋,一回头,人不见了。
  再一回头,老大娘站到了灵车旁。
  老大娘死死盯着那蓝色的裹尸袋。
  “……想带我去哪儿?”
  白大褂:“???”
  护工:“???”
  夏迟:“!!!”
  【这里头……该不会就是康迎娣吧。】
  还真是。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搬运尸体的时候撞上。
  命中注定死后还有一劫。
  夏迟生怕老太太暴起伤人,小心翼翼来到跟前:“内个……”
  老大娘耷拉着肩膀看着裹尸袋,半晌,抬起脸,猩红的双眼和白大褂对上。
  白大褂吓了一跳。
  “大……大娘,您……这沙眼好严重啊,得挂个眼科看一下,眼科在三楼靠东头最里头的诊室,知道不?”
  老大娘不吭声,手默默伸向后腰!!!
  握住了寂寞。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夏迟摸着心口。
  【幸好刚出电梯就把斧头给卸了。】
  老大娘摸不着斧头,呆了片刻,又把手揣进裤兜,好一会儿摸出个铁片一样的东西。
  那是个老式的折叠水果刀,统共不到四厘米,还生着锈,坐高铁都不会被没收的那种。
  以至于她抽出水果刀刀片的时候,白大褂都看傻眼了:“您……确定要在这儿削水果吗?”
  这儿也没见水果啊?
  只有夏迟看到了她满身杀气,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擒住了她的手,试图把小刀掰下来。
  可老大娘被凶灵占据了意识,力气贼大,夏迟两只手合力才勉强稳住那刀刃不再向前,想要掰掉是不可能了。
  “快……走!”
  夏迟咬着牙催促白大褂。
  “哦。”
  白大褂扶了一下眼镜。
  这医生胆子挺大,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闹事的是个年迈的老太,心想对付她还不手到擒来,这小伙儿力气也忒小了。
  于是上前伸腿,想把老太太放倒。
  老太自岿然不动。
  这不科学!!!
  白大褂瞪圆了眼,腿隐隐作痛,感觉好似踢在了钢筋上。
  待他凑近了,才惊觉老太那双眼睛不对劲,眼白布满血丝,瞳孔泛着诡异的青灰色,活像具……尸体!
  白大褂顿时冷汗直冒,转身就要跑,却被一只苍老的手死死掐住脖子。那力道大得惊人,他一个成年男子竟被拎小鸡一样提起来。
  “嗬……嗬……”老太太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孙翔峰……你害得我好苦哇……”
  白大褂直哆嗦。
  “不不不,这不是孙翔峰,你搞错了,搞错了……”
  夏迟忙不迭安抚老大娘,“你看你看,他工牌上有名字,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