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怎么样?到底说了什么…无忧上次的病好了没有…”
  看贤亲王这次刚拿到信,还没看几行眼泪又出来了,晏无愁就猜测到可能又有什么事了。
  “给我,我看看。”
  晏无愁把信从贤亲王手中拿了过去,不过看了几行,眉头立刻皱起了。
  晏无忧在信里说那边的水很稀缺的事,还提到他有一次见到一个小孩喝着脏兮兮的水,就让他不要喝。但一位小士兵却说他们一直都是喝这样的水,有时连这样的水都没有。
  晏无忧很奇怪,明明自己平时里喝的,就是很干净的水啊。
  他问了出来,而那位士兵却用很平静的口气说:“干净的水都是有限的,就只有那么多,当然要先紧着郁将军。哦,不对,现在要先紧着你。等你喝完了之后才是郁将军,等郁将军喝完了之后,才是底下的副官们,等副官和校尉们都喝了又才是底下的士官,一层一层的往下才到我们…”
  [我曾在京都时,是怎么也没想到,天底下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爹,还有大姐二姐,你们不必挂心,我以前也以为自己到了这边肯定活不下去,但事实上我还是活下来了…]
  或许晏无忧写这句话时,并没觉得自己有多么可怜,只是发自内心的感慨,但这话到了亲人眼里就不一样了。
  贤亲王抹着眼泪心疼得不行,直呼我儿以前过什么样的日子,现在过什么样的日子,怎么连水都喝不起了!
  两个姐姐看完也怪不是滋味的,哪怕心中知晓他在那边已然比当地百姓过得好了,也从一些字句中看得出,无忧看着比之前懂事了,但…心下还是怜惜他。
  “不然我们把无忧接回来吧。”贤亲王老泪纵横,越想越不是滋味,在他的臆想中,无忧现在一定又黑又瘦的。
  毕竟晏无忧自己在信中说那边太阳晒,又说那边吃食没有京都的好看,现在更是连干净的水都…
  贤亲王:“早知这样,我就…”
  一旁的大姐脸色也不是很好,不过她并没有同意自己爹的提议,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忘了吗?今晨陛下已经开始称病不上早朝了。”
  贤亲王:“……”
  晏无愁:“就我一个待在后宅中的妇人都知道陛下从来勤政,过往生病也从未有过不上早朝,这次怕是病得有些离奇了……”
  后面的话没说了,再往后说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贤亲王又抹了把眼泪:“还有一事我忘了和你们说,前两日陛下上朝时就有些倦怠了,一旁还跟着几个术士,似乎中途还吃了什么东西?吃之后精神就好些了。陛下还问我无忧这次的家书什么时候到。我说快了,应该还有两三日,他说到了后记得给宫里送一份过去…”
  晏无愁:“说起来…上次陛下不是看了之前的家书么,您不是还说他答应给边塞那边送点物资补给过去?现下也没动静,这中间怕是……”
  后面的话便不是她这个后宅中人能说的,但在场的三人心中都明白,京都的天,是真的要变了。
  估摸着郁川那边也知道了一些风声,因此这次寄来的家书中,除了有晏无忧的,还有一份是他的。
  郁川在信中告诉他们,近来最好不要外出走动,也不要和任何人来往密切,有任何人拜访,更不要见。
  “郁将军让您最好称病,谁都不要见。”晏无愁叹了口气,“这也正是我这次回来想和您说的…”
  贤亲王也明白了这点,立刻改了口风:“幸好无忧现在不在,不然以他的性子,不得随便被纠个错……”
  *
  京东的风云变动使得不少人惶惶不安,而边塞的晏无忧也并非是这么太平的,他那边也遇到了一件事。
  在他抵达边塞的一月后,他第一次如此直观的看到了打仗这回事…
  哪怕在其他士兵口中,这只是一次小小的冲突,甚至他们还赢了,应该值得高兴才对。
  可在晏无忧眼中,他看着那些一个个昨天还鲜活的士兵,昨天还和他讲话的人,今日就变成四分五裂的残尸…
  浓重的血腥味在空中久久不散…
  那也是郁川第一次对晏无忧大声说话:“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乌关吗?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偷偷跑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危险!!”
  晏无忧刚才真的很危险,他突然闯入了正在互相搏杀的交战区,也因为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场景,他被吓到了…
  一位士兵被对面的塔塔族用一把特质兵器砍断了头,而那颗血淋淋头颅就这么咕噜咕噜滚到晏无忧脚边。
  他整个人被吓懵了了,而一动不动正是战场上的大忌,他简直如同一个活靶子,而对面的塔塔族也不是瞎子…
  下一秒,一只箭矢直直朝着他飞来,是郁川发现了,并及时打断了那只剑。飞奔过来把他扑倒了。
  在其他将士的掩护下,郁川把晏无忧扛了起来,一路扛到了后方,并第一次…黑着脸斥责了他。
  当时的情况,他就是有心想安慰几句,但时间急迫,也无法再对晏无忧说别的,只匆匆说了几句,就转身继续投入了战场。
  *
  这种小的冲突一般就是看哪方的士气更足,很明显郁川这边更占优势,很快两边就偃旗息鼓了。
  等前方的战事平息下来后,郁川再次回到后方,却发现晏无忧依旧还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和表情-
  看起来…就像傻了一样。
  “无忧?你怎么了?”郁川有些慌了,捧着他的脸,不停叫他的名字,“无忧?无忧?!”
  就在郁川打算去叫军医来看看时,晏无忧终于动了,他拉住了要出去叫人的郁川,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知道我以前多么狂妄了。我……我为我以前对你还有你那位副官的出言不逊而道歉…”
  这其实还是几年前吧?
  郁川那时候还没有当上将军,他跟着他当时的师傅一起入京述职,在经过闹市的时候,刚好碰见晏无忧和另外一个锦衣公子起了冲突。
  他们两人当街就打起来了,把好多摊子都给掀了,一旁的百姓对此情景见怪不怪,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拉。
  被打的那个似乎是认识郁川的师傅,一见到他来了,连忙对他告起状来。而一旁的晏无忧也不甘示弱,气头上就说了他们那么几句不怎么好听的话…
  晏无忧现在想来真是羞愧。
  他在京中能有那样的舒坦日子,都是在边外的将士们一次次这样为他们挡下了试图入侵的贼寇,而他当时怎么能那样嘲笑他们,那样无知…
  *
  看他一直在道歉,而自己无论说什么他都听不见进去,郁川实在是没法子,脑子一热,竟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果然,晏无忧一下安静了。
  那是郁川第一次主动吻晏无忧,要是以前他决计是不敢的。不过在之前晏无忧之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后,他就仿佛是得到了某种允许和暗示…
  晏无忧大抵也没想到,那会子他鼻端间都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从郁川身上传来的。
  若是以前,晏无忧可能会觉得很腥臭难闻,但那会子,想到受伤的那些士兵,又想到这些血是那个什么塔塔族人的,立刻还有点热血沸腾起来。
  “郁川,要不…你教教我吧。”晏无忧主动开口,“我以后也想要跟着那些士兵一起操练,我也想能耍得动…”
  他越说越激动,郁川不得不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冷静,冷静…就算要学,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郁还想劝说点什么,但下一秒他说不出任何的话了,因为晏无忧突然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捧着他的脸吻了上来。
  混迹于花丛中的晏无忧过往在其他人眼中想必都是极为浪荡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未经人事。
  他过去不知曾轻浮的勾起过多少姑娘的下巴,兴致来了,搂过也亲过,但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这般。
  他轻轻的颤抖,闭着眼睛吻了一会儿,又不知不觉伸手抚上郁川半张脸的伤痕。
  他在古书上看到的那位方子其实也没有那么神奇,说白了不就是用药令外面这层皮溃烂,腐蚀。然后再换第二个方子的药让它长新的出来新肉出来。
  这个过程是很疼的,
  可郁川一次都没有皱过眉。
  现在第一疗程快结束了,他的面部看起来比原先还要更糟糕,那些皮肤坏掉后还能看到一些里面的组织…
  晏无忧吻在他的凹凸不平的丑陋疤痕处,光是看着都觉得好疼,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郁川,我该怎么办啊,我那时如果能回头拉你一把就好了…”
  郁川喉结滚动:“我不需要,如果那样,我会更自责。”
  如果晏无忧那张脸又或者手上出现他这样的烫伤,那么就是他的失职,应该说幸好,幸好他没有事…
  郁川:“等明日,我就送你回乌关,你在那里好好待着,听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