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个有些不切实际的猜测浮上心头,沈卓打了个寒战,清楚地感到名为愤怒的情绪开始滋长:“我要查监控, 现在!”
  这里本来就是百无禁忌的红灯区,保安没必要为了维护规则惹一身腥,决定把这个难缠的男人扔给他的仇家处理,不论他和那个大人物有什么恩仇旧怨,都与他无甚关系。
  他舒了口气,走向监控室:“这边走。”
  ——
  白歌家住在cbd附近的高层大平层,夜已深了,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写字楼永不止息的霓虹灯仍在闪烁,彩色灯柱将没有月亮的天空划分成无数小块。
  祝茗不吝啬地使用了第二次【品如的衣柜】骗过门口的保安大爷,顺利遁入小区。
  根据033的指引,很快找到了白歌居住的7号楼。
  这个小区是当之无愧的豪宅,许多商界名流或是行业大拿都在这里有房产,社区的安全管理堪称顶配,楼下配备了顶级的门禁系统,但祝茗脚步不停,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三三,开门。”
  033担忧地拍拍他脑壳:“祝茗,你要直接上去吗?虽然我可以帮你生成电梯卡,但白歌现在也在家……”
  祝茗脚步慢下来。
  033以为是自己的劝说起了效,小小地舒了一口气:“……要不还是别去了,主角攻和主角受之间的事,你一个反派配角,就不要操心了吧?我带过很多本小说了,这种霸总强制爱的情节很常见,白歌不会对温执明怎么样的,你不要瞎担心了。”
  祝茗平静地打断它:“不是因为这个。”
  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不安席卷了大脑,他之所以犹豫,并不是因为退缩。
  他的心跳很快,监控摄像头里,温执明虚弱的模样在脑海中不断扭曲,过于残酷的设想无法控制地涌现,那些画面里充斥着血腥、暴力和死亡,让他甚至需要鼓足勇气,才能按下楼下门禁的按钮。
  祝茗一向是大剌剌的乐天派,人生信条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上辈子打的最后一仗是一个以少胜多的奇迹,在这场胜利的前夜,军中弹尽粮绝,又被敌方五万大军前后夹击,明日一早必有一场死战,入夜时副将问他,针对明日一战还有什么指示。
  祝茗朝他挥挥手,笑容轻松:“睡个好觉。”
  敌我悬殊,大军压境,祝茗尚能毫无心理负担地睡个好觉,但现在,他第一次体会到失控的灾难性设想。
  这很不像他。
  033看看沉思的宿主,语带忧虑:“祝茗,你的表情和语气有点吓人。”
  “我吗……?”
  祝茗摇摇头,把恐怖的联想甩出脑海,发觉自己的指尖已经变得冰凉。
  他回过神来,不知道是安抚033还是安抚自己:“小场面,不就是白歌吗?我演一出调虎离山,现在就让他下楼,把温执明偷渡出来。”
  熟稔地露出令统熟悉的反派怪笑。
  但那笑里没有往日的潇洒,反而多出几分锋芒。033很少见到祝茗露出这样的表情,知道他是真的认真了,放弃劝阻:“……你要怎么让他下楼?”
  ——
  洗手间里烟雾缭绕,空气不够流通的密闭空间里,烟草气味的浓度已经高到令人无法忍受的阈值。
  男人搁置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十分不是时候地响了起来。
  他低下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几乎失去神智的人,十分不悦地拿起手机。
  匿名短信。
  又是匿名短信!
  白歌恨死了匿名短信。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从那个叫祝嘉木的小演员闯进他的生活开始,他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收到奇怪的短信!先是郑文彬,再是沈烁,现在……
  ——烦不烦!为什么这些人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围着他嗡嗡个没完没了?
  烟草和被过度释放的施暴欲激起了他的狂躁因子,白歌举起手机,想要把这些该死的东西砸个稀巴烂。
  却在视线触到短信内容时顿住。
  “白影帝,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如果不想被曝光,现在带十万元现金,来1号楼旁边的小花园找我。”
  ——
  祝茗躲在安全通道的角落,看着男人怒气冲冲的身影冲出电梯,一路奔向他指定的地点。
  眼见白歌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祝茗拉紧卫衣的兜帽,闪身进入电梯。
  “三三,二十八层!”
  匿名骚扰短信能帮他争取到至少十几分钟时间,电梯飞快上升,祝茗紧盯着显示屏上不断升高的数字,无法忽视的焦灼感炙烤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想要呕吐。
  ——叮咚。
  电梯抵达的声音像一根救命稻草,祝茗还没走出电梯,就被浓烈的烟雾呛得连连咳嗽。
  白歌住的房子是一梯一户,电梯只能到达业主本人的楼层,是以他走得急,连家里的大门都没关,浅灰色的烟雾从半人宽的门缝里飘出来,刺鼻的气味充斥了整个电梯间。
  祝茗挥散面前的烟雾,心中警铃大作:“怎么回事,白歌把家点了?”
  033汇报:“没有检测到起火,烟雾的成分含有尼古丁和焦油,应该是白歌在家里抽烟。”
  祝茗皱起眉。
  电梯间的烟味都这么刺鼻,家里得成什么样子?
  温执明最讨厌烟味,连路上遇到抽烟的人都要绕着走,这么浓烈的味道,他怎么受得了?
  心跳越来越快,每一次收缩都仿佛要冲出喉咙,祝茗心急如焚,几乎是连扑带撞地冲进白歌家里,来不及多想便扬声呼喊:“……温执明?!”
  没人回应。
  白歌的住处实在很大,大到祝茗想抓来设计师问问,为什么要设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房间,他推开每一扇门往里看,脚步是前所未有的凌乱,但他已经顾不上惊扰楼下的邻居。
  “温执明,你在哪?”
  房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陌生的不安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岌岌可危的心脏。
  ——他为什么不回答?是房间太大,没有听到,还是已经……不能回应了?
  “祝茗,在那里!”
  033清脆的声音在一室静谧中分外显眼,它拉长屏幕的一角,为祝茗指了一个方向。
  那是次卧配备的独立卫生间,在那里,烟草的味道浓烈到令人发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祝茗用失去知觉的右手握住门把,几乎机械性地做出一个下压的动作。
  即使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仍然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浑身血液逆流。
  地上湿滑不堪,瓷砖上铺了一层几厘米高的积水,混杂着淡淡的血红。洗手间的水管被撞断了,水还在流,沿着断裂的边缘不断滴落,潮湿的空气里满是烟草与血的味道,过分刺鼻的气味灌入鼻腔,令人几欲作呕。
  冷白的灯光映射下,温执明侧躺在冰冷的积水中,将他拴在管道上的细绳已经崩断,青年骨节突出的白皙手腕磨得血肉模糊,额角也开了个口子,鲜血顺着太阳穴汇入地上的积水,漾开一圈圈绯红色的涟漪。
  他身上的白衬衣已经被血水浸透,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微微起伏的肋骨。
  祝茗感觉自己的眼眶微微发热,鼻头涌上酸意。
  那是几个小时前,他和温执明一起去买的那件衬衣,那个时候,温执明那样意气风发,仿佛仍是大学时代那个万众瞩目的青年。
  但现在,他身上的光芒褪去了,像被人随意丢弃的一个物件,被这片湿冷的阴影吞没,好像再也逃不出来了。
  祝茗呆呆地站在原地,伶牙俐齿的嘴像生锈的磁带:“……温执明?”
  没有回答。
  他俯身屈膝,手忙脚乱地把温执明扶进自己怀里,满手都是水渍和殷红的血,声音颤抖得他自己都认不出来:“温、温执明?!”
  没有回答。
  指尖触到那人没有温度的手腕,祝茗只觉得温执明的身体像一个破烂的玩偶一样软,软得让他心里发凉。
  他征战沙场多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本以为自己习惯了面对生死,应当对这样的场景毫无感觉,但在这个瞬间,一种过分陌生的情绪久违地涌上心头,让他如坠冰窟。
  那是恐惧。
  几乎下意识的,祝茗十分僵硬地伸出手,探了探温执明的鼻息。
  ——还活着,但气息微弱,呼在祝茗手背上的气像火一样滚烫,不用测量也知道正发着高烧。
  祝茗十分小心地把人抱起来,青年身形高挑,体重却轻得过分,即使意识全无地倚在他怀里,也没有多少份量。
  他快步走出洗手间。
  033被宿主的反常吓得不敢说话,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叫道:“祝茗,你要带他去哪?白歌一会还会回来,看到温执明消失了,要怎么办?”
  祝茗头也不回:“去医院。”
  他喘了口气,牙根仍然微微咬紧:“人都这样了,还顾得上白歌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