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温缜都记在纸上,搁下笔,“袁少爷是哪家?”
  县令叹口气,“袁老爷曾是三品大员,忙活半辈子,告老还乡,成了扶风县的乡绅,他家现在闭门谢客。这没影的事,我也不能乱去查扰人清净,真真是愁煞人也。”
  温缜点头,“现在是犯罪嫌疑人是一个江湖客,邻里目击人进去了。丫鬟与婆子去买米粮,有不在场证明,吴大被袁少爷拉出门,躲过一劫。”
  “嗯嗯。”
  温缜皱了皱眉头,“现在没有线索,江湖客又不知道是谁,那就去看看尸体吧。让人去查那个江湖客从哪来,住过什么地方,客栈都有户籍与随身符登记,先把信息套出来。”
  县令忙道,“昨天已经搜寻一天了,如果有线索定报来。”
  县令带他们去查,带上仵作,温缜带着狄越跟在他们身后。
  吴家都挂上白幡,白幡在秋风中猎猎作响,纸钱灰烬打着旋儿黏在青石板上。温缜跨过吴府门槛时,靴底踩到一块干涸的血痂,发出轻微的黏腻声响。
  正堂里四具尸首盖着麻布,血腥味混着腐臭在梁柱间萦绕不去。最年长的吴老太太仰躺在太师椅上,脖颈几乎被砍断一半——刀口却意外地整齐,她松弛的手掌里,还攥着半截被血浸透的佛珠。
  “怪事。”仵作掀开第二块麻布,“吴老爷心口这个血窟窿...”他比划着,“凶器该是细长薄刃,可这伤口边缘...”手指抚过翻卷的皮肉,“倒像是捅进去后又拧了半圈。”
  温缜在窗棂前蹲下。一道新鲜刮痕横贯雕花木框,深约半寸,末端沾着暗红碎屑——像是刀尖划过时崩落的漆皮混着血肉。
  二少爷倒在门边,胸前中刀,但致命伤却是后脑的钝器击打。他的左手向前伸着,指尖在地上抠出几道血痕,似要爬向某处。
  最惨的是老仆,被乱刀砍死在庭院石阶上。血溅七步,连廊柱上都留着飞溅的血痕。他的嘴大张着,仿佛死前见到了极恐怖的事物。
  温缜蹲下身,从老仆僵硬的指间取出一物——半片靛蓝色的锦缎,边缘整齐,似被利刃裁开。
  “这是哪里的布料?”
  县令很纠结,“这是袁少爷穿过的衣裳,吴大才一口咬定事有蹊跷,但这明显栽赃,总不能是老仆扯下来的吧?”
  温缜觉得这县令实在太没经验,“那为什么不栽赃别人栽赃他呢?吴大说的没错,这事肯定有蹊跷,你以袁少爷涉嫌此案一事,让人在牢里呆几天,好歹能问清楚嘛,不然袁府你怎么去?”
  “咱们先要把水搅浑,才能慢慢找线索,不然搁这里,谁能心服,尸体也放不了几天呀。”
  “还有这个江湖客真的是江湖客吗?这杀人的手法,并不像一个武功高手,倒像是拿刀的新手,但明显积怨很深,咱们把范围缩小。吴家还有什么人?比如来往的亲戚?”
  县令有些纠结,“那袁少爷是读书人,在牢里关几天会不会不太好?袁府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家。”
  温缜瞥看他,“这案子你查还是不查?你要是怕这怕那,真查出来什么?你要怎么办?他在县衙待几天,又没有案底,如果没事就放出来了,能咋了,大不了你伙食给好一点,别让人挑出错来。”
  县令咬咬牙,“成,许捕头,你去袁府拿人,把袁少爷请来。就说这有证物涉及到他,县衙得查清楚,让他配合查案。”
  许捕头懵逼,“我?”
  “不然还能是本老爷我吗?”
  “好好好,大人,我去我去。”
  第13章 灭门案(二)
  暮色四合时分,吴府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檐下的白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在青砖墙上投下飘忽不定的影子。几只乌鸦停在老槐树枝头,偶尔发出嘶哑的啼叫,又扑棱棱飞走,惊落几片枯叶。
  院中那株老梅树本该在冬日开花,此刻枝干上却溅着暗红的血点。
  穿堂风掠过,卷起散落的纸钱。一张残破的纸钱粘在二少爷未阖的眼皮上,又被血黏住,随着微风轻轻颤动。
  狄越抱剑立在他身边,看着这些尸体一言不发。
  温缜拿开纸线,又拿白布蒙上。
  县令跟在他身边,“温秀才,有头绪吗?”
  温缜点点头,“吴大不认江湖客是对的,这明显是熟人作案。那老太太是一刀毙命,她都没有料到来的人会行凶,身体是很放松的状态,而可以直接进来,且进内宅老太太那,还无人相陪,必是亲属关系,行凶者应不止一人,邻居说江湖客进来就没出去,这府里必有密道。”
  “至于到底什么情况,我得问问人,你把这些事情的所有人都关起来,吴家有金钱往来或人情往来的亲属,明天我再一一来问。天色不早了,我得回书院,把今天下午没学的补回来,明年乡试时间很紧的,我还得考试。”
  科举对于读书人很重要,这跟要高三的人出来帮人查案一样荒唐,这一年一寸光阴一寸金。
  县令忙应道,有眉目了就好,“好好好,你先忙,明天下午再来。”
  他跟着温缜的思路,简直拨云见日,温秀才天生就是查案的好料子。
  温缜拉着狄越走了,他想了想吴家四具尸体,很多时候,尸体是会说话的,他们用临死的状态说出了真相。
  但是查案的不能以此当证据,只能先找出嫌疑人,慢慢的抽丝剥茧,找人话里漏洞,把真相摆在面前,逼人认罪,人证物证都不能少。
  这是法律的尊严,现代办案少了物证,哪怕嫌疑人认罪,也是可以推翻前面的供词抵死不认的。他就经历过,眼睁睁看着罪犯在法庭一改画风,咬死是他逼供骗供,当庭释放,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他却没办法。
  后来还是那人狗改不了吃屎,他才迅速反应把人绳之以法。
  县城青石长街上已点起零星灯火,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秋风卷着枯叶擦过脚边,发出细碎的声响。
  “阿越,我这么爱管闲事,没了你可咋办,感觉以后多的是人想当街捅死我。”
  狄越瞥了他一眼,“知道有危险还多管闲事,不捅死你捅死谁?”
  由于吴家血案过于吓人,天一黑,街上就只有他们两人在走,他们显得过于萧条了。
  “你这样说我会心痛的,”温缜捂住胸口,作心痛欲死的模样。
  狄越走他身边,拉过他捂着胸口的手,“放心吧,不会有人能从我手里拿走你这条小命的。”
  温缜看着这人自然而然扯过他手,总觉得这窗户纸快捅破了,如今他们既是师生,武夫子与学生,又是书生与书童,这关系有点乱啊。
  纯纯禁忌之恋吗?
  集市已散了七分,唯角落的面摊仍支着油布棚子。一盏黄纸灯笼在棚柱上晃着。
  温缜撩袍坐下,“老人家,两碗肉丝面。”木凳腿短了一截,他不得不曲着膝盖。
  面摊老汉舀起一勺骨汤浇进粗瓷碗里,热气忽地漫开,老人端面上桌时,粗瓷碗边还沾着面粉。温缜从竹筒里抽出筷子,突然发现狄越的碗里多卧了个荷包蛋。
  “后生仔太瘦。”老人咳嗽着走开,铁勺在锅边敲出清脆的声响。
  这话说的,他看起来比狄越强壮吗?书院伙食那么难吃。
  “吃罢。”他将碗推向狄越,“总比书院的冷馒头强。”
  温缜吃完摸出一两碎银搁桌上,带着人走了,后面老人看了桌上银子,“还没找钱呢!”
  “不必找了。”
  一两是一千钱,但凡他哥知道他阔气的用一千钱吃了两碗面,那估计都不能忍。还是有金主好,他花钱都不必找零。
  于是他也牵上了狄越的手,离摊时秋风正紧,吹得灯笼里的火苗东倒西歪。狄越回头望了一眼,那佝偻身影仍在雾气里忙碌,像幅褪了色的年画。
  回书院的路上,狄越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突然说,“方才那摊上的蛋……挺香。”
  “是吗?那他也太抠了,怎么没我的份,下回我们还去,必须要他公道一回。”
  “嗯!”
  书院的大门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檐下那盏常明的风灯在夜色中微微摇晃,他们踏入里头,书院里此时刚吃完晚食,挑灯夜读的还有许多。
  他们路过书院假山池塘时,突然听见声音,温缜还警惕了一下,结果是两个男人在假山后面野合的动静,与难以抑制的呻吟声。
  神经病啊!
  你们就不能回房干吗!实在不行出去开个房!
  在这多特么吓人,他看狄越还好奇的准备去看看,拉过人就走。“走走走,世风日下,看了伤眼。”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边动静更大了,温缜脑门上都有了井字。
  淦!不知廉耻!妄为读书人!
  他带着狄越加快了步子,回了厢房,狄越准备去打水烧水,他去找虞忌。
  虞忌看他回来,就把多抄了一份的笔记给他,“文约,帮你写了,你回去背背就好,明早我再与你讲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