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宠骄婢 第9节
  文妈妈依旧用下三白眼瞥着她,阴阳怪气地道:“只要主子说你错,你就是错,对也是错。只要主子说你对,你就是对,错也是对。一旦入了咱们英国公府,无论是你是何心性,是何性情,都要按照主子的喜好改,不愿意改的,改不了的,不得留在府中伺候,这一点,你总明白吧?”
  云舒不明白。
  这一套打压折辱下人的手段,云舒三年前就领教过,不过就是想让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打从心里认可奴才这个身份,舍弃尊严,丢掉廉耻,将□□与灵魂一并交付,做个彻头彻尾的傀儡,即便遭受惩罚也不抱怨,即便被剥夺自由也不反抗。
  云舒自问办不到,若是能办到,她何必期盼着离府。
  关键是,好端端的,文妈妈跟她提这些干什么?她自问这三年来规行矩步,任劳任怨,虽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却也无可指摘,这文妈妈何故摆出秋后算账的架势来教训她。
  “文妈妈,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是我言行有失,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吗?”
  “当然!”文妈妈伸出一只手,在云舒身上来回指点了一番,“你这丫头,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眼睛里藏着秘密,心里揣着主意,这些,你都是瞒不过我的。”
  “如今世子身边就你一个贴身丫鬟,你却没有将全部心思放在世子身上,既不贴心,也不勤谨,得过且过,不过是表面恭顺,这些,我也是看在眼里的。”
  “你既是世子的丫鬟,便要谨守做丫鬟本分摒除一切杂念,只将分内的事做好,将伺候好世子当做第一要紧之事,除此以外什么都不要想。要知足,要感恩,要知道不是谁都像你这么幸运,能来世子身边伺候的。你明白吗?”
  云舒明白了。
  这文妈妈是嫌她对待薛恒不够殷勤,不够奴颜婢膝,不够卑微服从,不够低三下四。
  她愣了愣,任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依旧云淡风轻地说:“文妈妈所言极是,云舒受教了。”
  “光是说嘴又有何用?”文妈妈冷着脸,不耐烦地朝她挥了下手,“从今日起,凡不用在世子跟前伺候,都到太阳地里站着去,什么时候把眼睛里的傲气晒化了,把骨头晒软了,什么时候来见我。”
  云舒怔立不语。
  这文妈妈可是疯了?
  见她怔怔地不说话,文妈妈觑了觑眼睛,问:“怎么?没听清我说的话?”
  云舒收起手指紧紧攥紧在掌心中,告诉自己要忍耐。
  她忍了三年,不差这一日。
  便恭顺地朝文妈妈点了下头,“云舒听清了。”
  “还不快去!”
  “是。”
  她欠了欠身,从房檐下走了出来,默默站在了芭蕉前,老大一片太阳地里。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往来间一个劲朝她打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梅香几个更是站在阴凉地里看热闹,毫不遮掩眼中的讥讽和得意。
  云舒便直挺挺的站着,即便身后芭蕉被晒的打蔫,叶子微微卷起,也不皱一下眉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渐渐的,她腿也麻了,脚也麻了,面颊发红,头发丝里都是汗,但她依旧不吭声,她倒要看看这骄阳能不能晒软她一身骨头。
  正午,丫鬟婆子们都去厨房用饭,回来时,云舒依旧站在太阳地里。
  梅香几个越发幸灾乐祸,故意说今日厨房的午膳多么多么好吃,绿豆汤多么多么清凉,反倒是文妈妈过来呵斥了她们几句,神色复杂地注视了云舒片刻后离开了。
  如此站了整整一个下午,太阳即将落山前,文妈妈总算让她走了。
  因为薛恒回来了。
  来不及擦拭汗水,更换衣服,云舒饥肠辘辘进了正房,开始伺候薛恒喝茶,用膳,沐浴,就寝,好不容易能歇一歇,却又因榻上时不时传出的动静而心惊肉跳,生怕那薛恒也像文妈妈一样,忽然间来了精神,想出什么怪招来折磨她。
  好在并没有。
  薛恒这几日忙得要命,根本无暇顾及她,每日不过和她说上三五句话,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不疼不痒的就过去了。
  翌日,云舒更换了安神香,希望薛恒夜里睡得踏实些,不要再弄出些动静吓唬她,换好安神香之后,便老老实实去太阳地里站着了。
  梅香几个照旧出来看热闹,文妈妈照旧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云舒虚心接受,照单全收,坚决不改。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都是如此。
  每日罚站结束,她都要强忍着不适赶去伺候薛恒,她什么都不说,薛恒也什么都不问,如此挨到第七天,云舒到底有些撑不下去了。
  文妈妈绝对是个狠人,只要她不肯屈服,便能让她在太阳地里站到山无棱天地合,站到海枯石地久天长,便是她装病装晕也能将她提溜起来接着站,这一点,身为英国公府的奴婢,她都是亲眼见识过的。
  像文妈妈这种人,便是将奴才这两个字刻进了骨子里,只要是主子想让她们办成的事,便是千方百计也要办到。
  不就是想让她奴颜媚骨,卑躬屈膝么?不就是想让她性子柔软,化作一池春水么?又不是装不出来,便弯了脊背,耷拉了脑袋,一双清眸隐隐含泪,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影子看,一副顾影自怜,人人欺凌,可怜巴巴的模样。
  如此形容,便是梅香几个瞧了也说不出刺耳的话来,冷哼几声就走了。汐月于心不忍,冒着会被文妈妈教训的风险跑到云舒身前,急慌慌问:“云舒姐姐,你和文妈妈怎么了?院子里这么多丫鬟,她怎么偏偏折腾你一个?
  云舒垂着头,有气无力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看我不顺眼吧。”
  “你怎么不和世子说呢?”汐月痛心疾首,急得直跳脚,“你和世子说呀!世子那么喜欢你,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云舒一听笑了。
  还替她做主呢,想要折腾她的人没准就是薛恒,折磨她的法子说不定也是薛恒想出来的。
  “我没事,汐月,你快走吧,一会儿被文妈妈看到了,只怕要寻你的不是。”
  她话音刚落,神出鬼没的文妈妈忽然走了过来,盯着汐月的脸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汐月一哆嗦,“没、没说什么!”
  文妈妈狠狠瞪她一眼,“还不去干活!”
  汐月点点头,提着扫帚走开了。
  撵走了汐月,文妈妈上前两步,打量了云舒几眼问:“滋味如何啊?”
  云舒用力咬了下舌尖,酝酿了一番情绪,道:“求文妈妈垂怜,云舒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敢什么?”
  云舒:“不敢惹主子生气,不满。”
  文妈妈听了,认真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松口道:“来日方长,如今你可能仍不服气,日后总有屈服的一天,你是个聪明人,劝你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说完抬头走向月洞门,“跟我过来。”
  云舒二话不说,忙跟了过去。
  出月洞门,入廊房,这里飞檐彩绘,古雅宁静,十分静谧,廊房下站着一主一仆,女主人身穿镂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生的花容月貌,气质高雅。仆人怀抱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约莫十二三岁,梳着双丫髻,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云舒正纳闷这对主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便听文妈妈介绍道:“这位是南府琴师林慧,日后,你便跟着她学习弹琵琶。”
  云舒愣在原地。
  她顾不得礼仪规矩,只向文妈妈询问:“文妈妈要我学琵琶?”
  这是新的磋磨她的手段吗?
  第11章
  ◎学习琵琶◎
  疑惑间,文妈妈笑了声道:“你这丫头,说你聪明,又犯起傻来了。是世子,世子极喜爱你这双手,便请了林琴师来传授你琵琶技艺,待你学有所成,这双手就不必端茶倒水了,日日为世子弹奏乐曲即可。”
  云舒心中大乱。
  什么不必端茶倒水,什么日日为薛恒弹奏乐曲?不还是当牛做马,为奴为婢吗?
  她按下心中想要骂街的冲动,扮出柔柔顺顺,弱不禁风,一副认人揉扁锤圆的窝囊样子来,细声细气地问:“世子要我学琵琶?文妈妈,你没弄错吧?”
  脸上才浮出些许笑意的文妈妈立刻冷了下来,道:“当然是世子要求的,我还能骗你不成?怎么,你不愿意?”
  云舒被文妈妈呛得心头冒火,却不敢发作,只陪着笑脸道:“文妈妈言重了,便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违抗主子的安排。奴婢只是觉得受宠若惊,以奴婢这样的身份,如何配得上世子的悉心栽培。”
  文妈妈一听,面上又缓和了些,“既如此,你更要加倍努力,不叫世子失望。”
  又道:”我已命人将流云馆收拾了出来,以后你就同林琴师在那里学琵琶。”
  竟是连地方都给她定好了。
  云舒一时无语,只站在原地出神,文妈妈见状推了她一下,“怎么?欢喜过头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那文妈妈手重如锤,推得云舒肩窝子一塌,“文妈妈见笑了,奴婢内心惶恐,生怕辜负了世子的一片苦心,是以分了神,没有回答文妈妈的话。
  文妈妈白她一眼:“你且用心些,别琢磨些有的没的!让这份福运变成霉运!”
  云舒低着头,恭顺道:“是,奴婢听到了,奴婢定当努力,不辜负世子的栽培与文妈妈的提点。”
  文妈妈犹不满意,又狠狠训诫了云舒一番才离开,她走后,云舒带着林慧去了流云馆,闲聊了几句后,林慧开始向她介绍手里的琵琶。
  林慧说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云舒却魂不附体,神游九天,压根没听林慧的话,只一心想着薛恒此番到底想干什么。
  被文妈妈刁难,她没有反抗,因为她知道文妈妈绝对不会故意和她过不去,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这个人不是薛恒便是老夫人,老夫人都将她送给薛恒了,没必要还盯着她,那就只能是薛恒。
  薛恒对她的态度始终是个谜,若说另有所图,却不曾有越轨之举,若说只将她当做寻常丫鬟来对待,又何必折腾出这些。
  会有主子因为奴婢的手长得好看就请来琵琶圣手来为她传授技艺吗?若他喜欢吟诗作对,闻琴奏乐,将所有南府琴师请到国公府来吹拉弹唱不更为省事?
  先是罚站摧残肉|体,再是文妈妈的训诫控制思想,最后请来琴师授课麻痹神经,这岂不是——调教?
  调教出一个听话,懂事,温柔,善风情,懂才艺的姬妾。
  一想到此处,云舒只觉得一阵齿寒,好似有一双手伸进了她的肚子里,快要把她的五脏六腑搅碎了。
  至于这琵琶……
  云舒这方细细瞧了林慧手中的螺钿紫檀五弦琵琶一眼,看罢,内心泛起一阵酸楚。
  她会弹琵琶。
  五岁启蒙,十岁拜师,十五岁便将各种奖项拿了个遍,后虽搁下了,但拿起琵琶随便弹一曲,也是别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可她一点也不想弹,尤其一想到日后要为薛恒弹奏,把她当成个乐伎来取乐,就恶心得想要吐胆汁了。
  如坐针毡地熬了一炷香的功夫,林慧起身告辞,临别前将螺钿紫檀五弦琵琶送给了她,告诉她日后便以这把琵琶来学艺。
  抱着琵琶,云舒心情复杂地离开了流云馆,结果却撞见了躲在影壁后,试图遮掩身影的梅香和芷兰,立即快走几步拦在那二人身前,“你们俩个鬼鬼祟祟藏在影壁后面干什么?”
  被云舒抓了个现行,二人都有些惊慌失措,芷兰缩着脖子往梅香身后一站,道:“梅香姐姐,我就说云舒这蹄子诡计多端吧!不过在太阳地里晒了几天,扭头就让世子给她请来了南府伎师,教她弹琵琶!”
  梅香黑着一张俏脸,闻言,只恨恨地剜了云舒一眼。云舒冷嗤一声,道:“是啊,世子看重我,请人教我弹琵琶,要不要我去求世子赏你们个恩典,也请南府乐师来教你们学些什么。”
  俩人被云舒的话臊了个脸红,芷兰狠狠一跺脚,骂:“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我不信你能永远得意!”
  云舒摇摇头,道:“不过是主子身边的一个奴婢,我有什么好得意的?至于你们,又何必一直和我过不去,谁的日子又好过呢?一定要闹得鸡飞狗跳的,再一起挨顿板子吗?”
  梅香原本还绷得住,闻言,眼眶红了一圈,上前一步质问云舒:“沉碧,你当着我的面提起这件事,居心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