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吴杪从行李包里翻出两套换洗的衣服,其中一套丢给了谢明琼。
  她的衣服上和她这个人一样,简简单单的洗衣粉味,谢明琼知道她要揉药酒,拿起衣服往浴室里走,等她洗完出来便瞧见吴杪正坐在落地窗前,靠着里面的倒影在肩头艰难的揉开淤青。
  谢明琼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过去,站在她身后看了会儿才冷不丁问:“要我帮忙吗?”
  吴杪闻言回头,她的目光落在谢明琼贴在颊侧的两缕头发上,有小水珠正顺着发丝往下滴,落在木地板上发出一点点哒哒声,只有坐在地上的人才能听到。
  她歪了歪头,指向玄关的镜子和吹风机,“你先把头发吹干吧。”
  “我前段时间刚刚烫了头,不能总吹干,头发会不卷。”谢明琼回答道:“在家那次是因为你催我,不然我也需要等头发慢慢干。”
  吴杪露出困惑的目光,“为什么会不卷。”
  “现在不是求知若渴的时候吧?”谢明琼走过去,蹲下与她视线平齐,“我帮你揉,你自己揉不到。”
  吴杪这才把手套和药酒递给她。
  谢明琼看向她的后背,为了涂抹药酒她只穿了内衣,平常裹得严严实实,现在一看她背还挺白,实在适合去拔个火罐。
  左边肩膀那一块的淤青比右边肩膀前侧多很多,谢明琼再仔细看才发现淤青下还有一道颇为明显的疤,是缝针的痕迹。
  “你们这个工作性质是总是得受伤吗?”谢明琼问起来。
  出神的吴杪问:“什么?”
  谢明琼见状回答:“没什么。”
  说着,她手下的力气加大,吴杪顿时发出一声轻嘶。
  “疼啊?”谢明琼顿时眼底多了点笑,“疼也忍着。”
  她能这么主动过来给吴杪上药,说没有点名正言顺报复的意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也知道疼啊,那被张丽萍砸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躲开呢?”谢明琼数落道。
  吴杪透过落地窗看向谢明琼,幽幽回答:“我躲开了,但是你躲不开。”
  谢明琼一噎,顿时想起来吴杪后背这一下是为了帮她挡,反倒是前一下她估计是真躲了的,不然另一边的淤青不可能这么轻。
  她沉默了下来,手上的动作也轻了很多。
  屋子里寂静下来,只有空调循环的呜呜声,谢明琼低头看自己的手,轻声说:“谢谢你。”
  吴杪扭头看她,明知故问,“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我说谢谢你!”谢明琼大声说,顺便在她没受伤的地方拍了一把,站起身把手套丢进垃圾桶里,自己去洗手池边洗手。
  吴杪真是,总有办法让人把对她的愧疚转化为咬牙切齿。
  吴杪却没什么感觉,她一边穿衣服一边在手机上翻找着馆长的电话,准备向对方报告今天的情况顺便说明一下要晚一天才能回去这件事。
  但她的电话还没来得及打出去,馆长倒是先来电了。
  吴杪衣服穿了一半,给电话按了个免提,对面传来馆长风风火火的声音:“吴杪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们这边又来活儿啦。”
  “明天吧,出了点儿意外,”吴杪回答道:“馆长,你让我做的事没做成。”
  “没事,让你去就没想过你能做成,”馆长不太在意的说:“但是找人盯梢的事你做成了吧?”
  “找了,找的张丽萍的邻居,说和她认识二十多年了,我让她看着点儿张丽萍,”吴杪说:“我大概明天下午能回来。”
  “你出了什么意外啊?”馆长关心的说:“能让你休息一天的意外太少见,你已经整整半年没放过一天假了。”
  “不是什么大事,”吴杪声音低了点儿,她糊弄道:“我这边还有点儿事,先挂了。”
  说罢,她便果断按下了挂断键。
  谢明琼正靠在床头看平板,闻言她头都没抬,只问:“半年不放假?怎么做到的?”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吴杪说:“有活儿就出门,正好殡仪馆的活源源不断。”
  “你不会觉得疲惫吗?”谢明琼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短暂的人生中从未见过像吴杪这样的人,无论哪个方面都在打破她以往的部分认知,竟然令她产生了一点探究欲。
  她其实很好奇,完全相同的生长环境下,为什么吴杪的性格会和吴蔺如截然不同。
  “不觉得,”吴杪在另一边床上趴下,“不上班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谢明琼微愣。
  没过片刻,吴杪又说:“天天待在家里,我会觉得太无趣了,还不如找点事做,还能挣钱。”
  好吧。
  谢明琼这种在家能宅一个月的人很难理解吴杪这样闲不下来的性格,她就是下楼丢个垃圾都嫌弃累,要做很久的心理准备。
  刚刚升起的探究欲又立马落了下去。
  谢明琼往下滑,整个人都被埋进了被褥里,她盯着天花板,疲倦迅速席卷了她。
  她好像又梦到了吴蔺如。
  她跟在吴蔺如身后,吴蔺如跑啊跑,她在吴蔺如身后追啊追,周围是看不到尽头的十万大山,她们走过了不知多少座山峰,谢明琼哭着和她说:“吴蔺如,你为什么跑这么快?吴蔺如,我追不上你了。”
  吴蔺如不说话,她只一味的往前走,她听不到谢明琼的哭泣,也听不到谢明琼的挽留。
  她跪坐在地上喘着气,心底的恐惧淹没了她,原地多了一潭幽泉,她坠入泉底,挣扎着似乎触碰到了一只手,于是她紧紧握住。
  “谢明琼?谢明琼?”
  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冷静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谢明琼却被这道声音强拉着惊醒。
  她看到了吴蔺如的脸,她一把抱住她,控诉道:“吴蔺如?你怎么这么过分,让我一直追你?”
  没有回音。
  只有陌生的洗衣粉味道涌进鼻腔,她抱住的人略微僵硬的将她拉开。
  谢明琼这才回过神来,她看到了酒店的落地窗,太阳早已高悬,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令她回到了现实。
  不是吴蔺如,是吴杪。
  谢明琼目光暗淡了下来,她低声说:“抱歉。”
  吴杪没有回答,她大概起得更早些,已经洗完澡换了身衣服,此刻只从旅行包里拿出了一包旅行用品,将崭新的牙刷和杯子递给她。
  “我们该出发了,”吴杪说:“你在车上还能睡六个小时,回去之后可以休息三个小时,晚上我就要走下一单。”
  谢明琼抱着被子,低头用指节蹭了蹭粗粝的牙刷,她沉默着点点头,甚至没有反驳吴杪的安排。
  想起一次吴蔺如会耗费她巨大的心神,哪怕已经认清了现实,却还是陷在如影随形的恐惧与窒息里。
  她托着疲惫的身体走到洗漱台前,想在心底给自己打点气,可结果还是提不起半分力气。
  “谢明琼,来吃早饭。”吴杪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早已坐在屋内的茶台前,面前摆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粥,还有一根油条。
  谢明琼走过去,在看到那一碗白粥时抿了抿唇,她顺手想撕一半油条,吴杪却打开了她的手。
  “这是我的,”吴杪理直气壮的把油条拿走,沾着白粥很快就吃完了。
  谢明琼目瞪口呆,她突然觉得昨天压下去的火气又升起来了点,“那我呢?”
  “粥。”
  “只有粥吗?”
  “对啊。”吴杪点点头,“你要养胃,早上切忌荤腥。”
  谢明琼深吸一口气,“吴杪,自从跟了你出来,三天我喝了五顿粥,前天昨天还能吃到点肉沫,今天连荤腥都没了。你告诉我,中午你打算让我吃什么?”
  吴杪从身后拿出一个罐头,理所当然的回答:“八宝粥。”
  “面包都没有一个吗?”谢明琼忍无可忍,“前天你和我出来之前,起码还有点面包吧?”
  “对啊,但你没吃,都馊了。”吴杪说:“所以我刚刚下去买了几罐八宝粥,你想喝或者不喝都没关系,保质期长。”
  谢明琼:“……”
  合着还是她自作自受是吧?
  第9章 嫂子准备
  后续回程的路上倒是没有再出什么问题了。
  吴杪的手臂虽然没完全好,但揉散淤青之后倒是能动了,起码不至于方向盘都打不了。
  而谢明琼这一路回程压根没睡着,在车上怒灌了两瓶八宝粥之后撑了整整六个小时。
  吴杪说只有八宝粥,那就是真的只提供了八宝粥,中途甚至都不愿意为谢明琼去买个面包。
  撑着一肚子气,谢明琼被迫跟着吴杪回了她工作的殡仪馆。
  这是个私人殡仪馆,但建筑面积很大,谢明琼是第二次来,第一次是为了参加吴蔺如的葬礼。
  大概无论哪里的殡仪馆都种满了树,绿化总要搞得生机勃勃,丝毫不符合殡仪馆这个充满死亡与离别的地方,到处都是明媚灿烂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