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而郑清春,就坐在他旁边,肩并着肩,同样的姿势,双腿也在危险的边缘之外摇晃。没有激烈的拉扯,没有声嘶力竭的劝阻,只有沉默的陪伴,像两块沉入深海的礁石,共同对抗着下方汹涌的孤独洪流。夜风灌满郑清春的衬衫,吹得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份沉重的、心照不宣的寂静。
  “魔卡的小樱,”郑清春的指尖移向下一幅画面,那是一片被“无”牌的绝对黑暗所笼罩的友枝小学屋顶,狂风呼啸,瓦片纷飞,“她需要的不是被当成需要过度保护的小花。她需要的是有人在她面对‘无’——那象征着虚无与终结的绝望时,按住那些想要立刻冲上去保护她的手,然后,坚定地看着她独自举起魔杖。那份信任,比任何防护罩都更能让她爆发出对抗虚无的力量。”
  “吠舞罗的安娜,”影像再次流转,定格在homra酒吧那有些昏暗的吧台前。赤发的女孩,栉名安娜,小小的手心里捧着一颗剔透如血串着绳子的玻璃珠。
  她的紫色瞳里映着郑清春的脸,目光停留郑清春单膝半跪在她面前,微微仰着头,让自己的视线与女孩齐平。安娜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将那颗温热的、仿佛带着生命搏动的红色玻璃珠吊坠,轻轻地挂在郑清春脖子上,“她需要有人能坦然接纳她眼中所见的、那个常人无法理解甚至恐惧的血色世界,而不是将她视为需要隔离的怪物。”
  红色的玻璃珠贴在皮肤上,像一颗微小的、跳动的星辰。
  但郑清春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像周防尊他们那样在一无所知下理解安娜,于是他选择代替掉周防尊的死亡指标。
  “还有硝子……”郑清春的指尖停留在《咒术回战》的投影上,声音低沉下去。画面是咒术高专的医疗室,冰冷的无影灯下,疲惫不堪的家入硝子刚结束一场漫长而绝望的手术。她脱力地靠在冰冷的器械柜旁,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吓人,手指间还残留着未能洗净的、属于同伴的血痕。
  郑清春没有递水,没有说安慰的空话,只是走过去,沉默地坐在她脚边的地板上,背脊挺直,像一堵可以短暂依靠的墙。硝子看了他几秒,最终身体一歪,沉重的头颅带着全身的疲惫和无法言说的压力,沉沉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昏睡。
  郑清春没有动,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稳些,肩头承受着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依靠。“她最不需要的,就是打着保护旗号的束缚。她需要的是知道,她的能力、她的存在本身,对某些人来说,就是不可或缺的‘需要’,是黑暗中必须亮着的灯。”
  他肩上的重量,仿佛比整个世界的咒灵还要沉重,却又无比真实。
  郑清春的指尖移向下一幅画面,那是一片被古朴气息笼罩的部屋景象——粟田口部屋。但与之前几个世界不同,这里的画面带着一丝微妙的“重影”感。
  “然后是《刀剑乱舞》...”郑清春的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复杂情绪,“系统给我的任务很笼统:‘成为刀剑付丧神的兄长,维系本丸和谐’。但降临的方式...出了点岔子。”
  他苦笑着点了点画面中那个灰色短发的精致少年——加藤藤四郎。
  “这些孩子,”郑清春的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投影中沉睡的人,“都是表面坚强得无懈可击,内心却都悄悄缺了一角的类型。”
  他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面前那团光芒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888光球,“所以你当初“拐走”我,去当他们的‘哥哥’,根本目的不是要强行改变剧情走向,而是要我去填补、去弥合他们灵魂深处的那份空缺,对吗?一个能理解、能信任、能接纳他们真实模样的‘锚点’。”
  光球在他的指尖下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哔”了一声,像一只被戳破后无力回天的肥皂泡,光芒彻底收敛,只剩下温顺的暖黄色。
  【主系统…当初选定你时…说过一句话…】888的声音变得异常柔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它缓缓飘落到郑清春的肩头,温暖的光芒如同薄纱般覆盖住他的脖颈,【你是…特别适合修补破碎灵魂的类型…那种与生俱来的…笨拙的…却又能精准找到裂痕所在的…特质…】
  只是888选择了最蠢的方式带走郑清春,在人类世界可以说是千刀万剐的方式。
  就在这无声的、近乎凝滞的静谧时刻,一道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纯白光幕毫无预兆地在郑清春面前垂直展开。光幕上只有简洁到极致的两行字,却像命运最终的判决书:
  【全部任务完成,合同达标】
  【请选择:a.永久居住任一任务世界/ b.返回原世界】
  这突如其来的选择像一道惊雷,瞬间劈散了刚才的温情脉脉。
  888猛地从郑清春肩上弹起,光球表面的光芒如同失控的警报灯般疯狂闪烁跳跃!
  【选a!快选a啊!】它急得上下翻飞,几乎要撞上郑清春的鼻尖,【港口黑手党!跟着首领太宰!那多威风!可以回到死亡前,完全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或者去小樱那边!当个魔法师监护人!天天有可爱的小樱和知世!还有好吃的可丽饼!安全又美好!b选项有什么好?回去当个普通社畜吗?!】
  郑清春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掠过888激动挥舞的光带,越过那冰冷的光幕选项,最终停驻在系统界面深处一个被多重加密锁链层层缠绕的记忆节点上。他伸出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决绝,点向那个节点。
  “咔哒…咔哒…”虚拟的锁链应声寸寸断裂、消散。一段尘封的、带着毛边噪点的记忆影像被释放出来,在光幕选择框旁边无声播放。
  画面里是现实世界。
  一个堆满杂物、略显凌乱的普通客厅。时间是傍晚,窗外是城市灰蒙蒙的天际线。
  两个眉眼有六七分相似的青年站在客厅中央,空气凝固得如同水泥。地上,一个制作极其精良、细节栩栩如生的霸王龙骨架模型摔得四分五裂,细小的化石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其中一个青年,正是更年轻几岁的郑清春,脸上写满了错愕和一丝慌乱。而另一个,是他的弟弟郑清夏。
  郑清夏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身体因为压抑的愤怒和巨大的失望而微微发抖。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堆碎片,仿佛那是他被摔碎的心。
  “那是我大三那年。”郑清春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死寂海面。他指着影像里那个浑身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开来的少年——他的弟弟,“清夏用整整三个月的零花钱和打工积蓄,省吃俭用才买到的限量版霸王龙化石模型。一比一还原最新考古发现,内部结构都是按论文数据建模打印的。”
  他的指尖划过地上一个尤其精美的头骨碎片,“被我…失手打碎了。”
  影像中的年轻郑清春似乎想上前,嘴唇翕动着想说些什么。但郑清夏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像受伤的幼兽,声音嘶哑地打断了他:“赔?你拿什么赔?!十个?一百个?”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心被彻底碾碎的绝望和尖锐,“郑清春!你根本不懂!你永远不懂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它们不是塑料!不是玩具!它们是…是时间的骨头!是世界的密码!”他猛地弯腰,几乎是扑在地上,颤抖的手指死死攥住半截断裂的霸王龙尾椎骨碎片,指节用力到发白。
  影像戛然而止。客厅里那种令人窒息的破碎感却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纯白的系统空间。
  【所以你当初…没有拒绝…是为了…】888的光芒黯淡下来,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迟来的恍然。
  当时它还在想怎么会有人真既来之则安之,还找起合同的漏洞。它飘到那段凝固的记忆影像旁,温暖的光芒如同水流般,轻柔地包裹住那个攥着碎片、像被世界抛弃的少年身影。
  “学习怎么当个称职的哥哥啊。”郑清春扯了扯嘴角,笑容里满是苦涩和自嘲。他抬手,用力地揉了一把脸,仿佛要擦掉那并不存在的疲惫,“结果呢?你们倒好,直接把我丢进五个地狱级难度的副本里‘实习’去了。啧,这‘岗前培训’够硬核的。”
  888沉默了几秒。突然,它核心的光芒猛地收缩,随即向外爆发式地投射出五张清晰无比、洋溢着鲜活气息的照片,如同五扇通往温暖过去的窗户,在冰冷的系统空间里次第展开:
  第一张:港口黑手党首领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年轻的太宰治穿着过于宽大的黑色大衣,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脸上是标志性的、空洞又危险的笑意。
  而郑清春则一脸无奈地站在旁边。照片的角落,太宰治的左手正偷偷摸摸地、极其迅捷地从椅背上拎起郑清春那件常穿的黑色长风衣,飞快地往自己肩上披,嘴角勾起一丝恶作剧得逞般的、难得一见的真实笑意。
  第二张:阳光明媚的公园长椅。木之本樱穿着可爱的校服裙,整个人毫无形象地趴在郑清春宽阔的背上,两条小腿还在快乐地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