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众人穿着布衣竹甲,拿着朴刀在田间疾行,那打探消息的小子又回来了,说道:“他们突然停下了,原来我看是想一路去梁山,不知怎的,到了个荒野地,在个荒院前面突然就停了,我没敢凑近了看,见他们一直不走,便回来报信。”
  潘邓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他们可能是发现那两筐子铜钱了,在米袋子底下藏着呢,一百多贯钱,可能让他们转变主意,在那留一晚也说不定。”
  他环视了一眼,“咱们走。”
  那群土匪正如潘邓所说,发现了那两筐铜钱。
  “我的乖乖,还以为这里边装的也是粮食呢,合着里边都是铜板呀,这得多少钱!”
  “一串就是一贯,一贯……乐贯……三贯……十贯!底下还这么多串!这不得百十来贯!”
  “大哥,一百多贯呀!咱们还去上山落草吗?”
  那首领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开口讲话的人,“废话!我们已经做了流民,又抢了别人钱财,不上山作土匪能做什么!”
  但是他确实也觉得这一百多贯钱都拿去梁山做投名状有些可惜,便下令,“咱们在这休整一晚,明天再上山!”
  众人哀嚎,都喊饿。
  “喊什么喊!都去找地方睡觉!”
  说着让人把整个粮车推到主屋里,周围人都走了,留他一个人看着整整两筐的铜钱,目不暇接。
  这么多的钱,他赵大力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门嘎吱一声,赵大力一个激灵,来人是他的兄弟郭小五,也是这群弟兄里面他最信得过的人。
  郭小五走进来,和赵大力窃窃私语,“咱们还去什么梁山,咱们两个兄弟拿着钱跑吧!”
  赵大力看着这眼花缭乱的铜板,也犹豫了,郭小五接着说:“赵大哥,咱们带着他们只能去当土匪,但是把他们扔了,咱们俩就能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买几间房子再置上个几十亩田,咱还做什么土匪呀,咱做官人了!”
  第24章 竹口忠义民
  赵大力不费吹灰之力被说动了,但是问题就在于如何能甩掉这一帮累赘,两人正在商议之际,忽听外面传来惨叫,一个兄弟大喊,“有人来了!”
  厮杀声,喊叫声,朴刀砍骨声传来,赵老大连忙把两筐的铜钱盖上,门已经被踹开,“谁是头领!”
  赵老大正睛一看,正是白天他们抢劫的那辆车上的小白脸!郭小五拿刀迎敌,潘邓这两个月每日和杜兴学武,刀枪棍棒都学了把式,岂是郭小五这等花拳绣腿可比,两三招就叫潘邓挑飞了朴刀,一刀砍在腿上,那郭小五哀嚎一声,不能行走。
  赵老大拿着朴刀从后窗跳了出去,却正好遇见守在后面的罗青。
  两人举刀便砍,赵老大有膀子力气,将罗青的朴刀震飞,又扬手举刀,罗青闪避及时,没被砍到。
  那赵老大见这人好似没几分本领,手起刀落,连砍几下,都被闪过,最后把罗青逼到墙角,扬刀下劈。
  罗青抬手阻挡,接住赵老大的手腕,两人暗自角力,就在刀刃砍在墙内之时,罗青迅速转身,手臂扬起,一根竹枪狠狠扎进了赵老大的面门里。
  “啊!”赵老大捂着眼睛,惨叫不止。
  潘邓过来看到这一幕,高声喊道:“首领已死!”
  那前院的争斗声顿时小了不少,一帮土匪二十二个人,全被绑起来放在院里。
  潘邓数着自家兄弟,一个没少,他喊道:“有受伤的没?”
  “我们这边没有!押司。”
  “……这有一个,王全胳膊被砍了,好大的口子。”
  潘邓一看,皮肉外翻流了好多血,赶紧拿了布条包紧,那边去了主屋的人已经重新点过麻袋和铜钱,“没少,都在呢,潘押司,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潘邓看看伤员,又看了看躺在地上歪七扭八的土匪,心知阳谷县他已回不去,说到:“走,咱们去东平府!”
  *
  夜深人静,东平府营里的厢军被接连唤醒,“快起来,有事了!”
  兵马都监董平此时还没睡,他又穿上外衣出门,骑马出了军营,上了城墙,向下一望,底下果然来了一群人。
  他扬声问:“来者何人?”
  潘邓只得又高声说明了一下来意,“小子阳谷县押司潘邓,今早押运税粮去县衙,路上碰到匪盗拦路,将他们一同绑了,送到东平府。”
  城墙上有一士兵小声说道:“都监,会不会有诈。”
  潘邓又在城下喊到:“禀大人知,小子前两月刚蒙府尹陈大人亲封了义士,不是那等顽贼,本不欲深夜打搅,但我等牛车只拉了十个人,还有十多个匪徒在府外荒村中,被乡亲们看守,还望大人派人前去剿匪。”
  这么多的土匪!怎可能被一伙村民降服?城楼上二人对视一眼,董平吩咐,“去陈大人府上。”
  又过了一刻钟,陈大人府上家人陈泽骑马来了,见了城下潘邓,确认了身份,“这真是那潘邓,前两月在府里见过,老爷亲自招见的,封他做了义民呢!”
  厢军这才开了城门,放一干人等进城,抓了匪徒。
  那陈泽见了潘邓,不由得惊奇,“快随我去陈大人府上,大人知道你来,要见你呢。”
  潘邓忙说:“我这有位兄弟受了伤,血流不止,还请找个大夫医治。”
  陈泽见了王全血染的胳膊,也赞了句真壮士,紧忙叫人带他去军营找大夫,叮嘱了好好包扎伤口。
  都监董平本不相信这些村民能降服土匪,但走近了看见他们身上穿的竹甲,手中拿着锃亮的朴刀,又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便也信了几分,由罗青几人引路,带着人去了城外荒村,把剩余的十余匪徒也都抓获,将竹口村的税粮银钱都拉了回来。
  潘邓跟着陈泽来到陈大人府上,陈大人家住的是朝廷建的官员住所,专给各任府尹居住的,两进的院子空旷清幽,天色暗沉,府内小路边上有点点烛火照明,左拐右拐,这才又见明屋。
  陈文昭已在屋内等待,见了潘邓进来,让他就坐,“你今日去剿匪,受伤了没?”
  潘邓起身拱手,“回府尹大人,并未受伤,我带去的村勇,只一人受了伤,刚才陈管事已给叫了大夫。”
  “你这小子不要拘谨,坐下来答话。”陈文昭让家人拿了两个在厨房热着的肉馒头来,“吃点点心,跟我说说,这两月不见,你怎当了押司了?”
  潘邓本想言简意赅的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但是陈文昭问得很细,他便一五一十都按实情说了一遍,眼看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陈文昭想到他是个少年人,今日又上阵擒匪,便叫他去休息。
  安置了潘邓,陈泽重新进屋里来,拿了洗脚水,“夜已五更,老爷莫要操劳,早点睡吧。”
  陈文昭这才想起,那董平派来传信的人没到之前,自己本想洗洗脚便睡觉的,一被打岔,已是这个时辰了。
  他脱了鞋袜泡脚,说道,“你看这个潘邓如何?”
  陈泽在旁边将蜡烛剪了线,火光晃晃的,“老爷既然问了,那说明潘小义士必有过人之处,寻常之人可入不了老爷的眼。”
  陈文昭说:“此子肖我。”
  陈泽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转过头来,细细一想,“我刚才在屋里也听了,这潘小义士逼迫大户纳税,和老爷当年作县令时火烧大户一事颇相像,不过老爷那时凶险得多。”
  陈文昭笑了,“他才多大的人,当个多大的官?能有这份心力手段已是难得,更别说他在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内就能让竹口村改头换面,我问你,之前和你提起竹口村,你想的是什么?”
  想的是什么?自然是杀官落草。
  “此事过后,再想竹口村呢?”
  陈泽领悟,“这么说起来那小子真有些手段,借着他说的那个乡村扶贫,既能拉拢人心,又能将夏税收齐,也算是解决他们老县令出的难题了。只可惜千里马不遇伯乐,他这一番竟是瞎忙活……”
  陈文昭又摇摇头,“你说他这些是手段?他能不能得那老县令赏识不重要,他能在短短时间之内,让村民们挣到钱,让他们把夏税交齐,甚至连秋税都不在话下,这件事本身才最不寻常……”
  “换了别的在任上十多年的县令也不见得就有如此心性,头脑手段皆备,此子宿慧,又一心向民,若是肯加雕琢,不难成栋梁之材。”
  陈泽听到最后睁大了眼睛,“老爷莫不是想收他做弟子?”
  陈文昭默不作声。
  陈泽便更惊讶,问道:“老爷可记得多年前罗真人卜卦,言老爷命中仅有一个弟子,且命格极贵?”
  陈文昭当然记得,“我虽不信僧道之说,但当日卜卦,这么多年也没忘记。”
  陈泽心想这便对了,他家陈大人也有名望在身,文坛之中更有厚望,有多少人想要自己的子侄拜陈文昭为师,都被他家老爷拒绝了,他还当是老爷记得当日谶言,想要精挑细选呢!怎今日竟然不挑了,选中这么一个没读过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