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友妻 第2节
  他的声音清润,在渐暗的天色下,静寂的堂屋里,显出几分低沉来。
  李齐光便又捏了捏禾衣手指,仿佛在求她莫要生气。
  对方都这般特地向她致歉了,禾衣哪好意思再说什么,她清婉的脸上露出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视线今日第三次落在赵霁云身上,恰见他抬起头来。
  短暂的视线相触,她看到的还是那双桃花目,只此时那眼睛不是弯弯的满含笑意,而是漆黑的盛满歉意,斯文温和。
  只是夜色降临,堂屋的烛火有些暗了,他深刻俊美的脸在火光下气也昏昏暗暗的,眨眼间,禾衣又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了。
  但不过是一位夫君的友人,禾衣并不多在意,她没好意思多说什么,只垂着眉眼福了一礼还礼。
  赵霁云站直身子后,又与李齐光道别,视线滑过陶禾衣,浅浅笑着,低着声说:“改日与李兄再聚。”
  第3章 赵霁云又回头看了一眼
  李齐光身子病弱,熬着坐在堂屋里与赵霁云相谈不过是因着发现对方与自己脾气极相投,他这会儿没甚力气送客了,便偏头对陶禾衣道:“禾娘,你替我送送云弟。”
  小户人家虽没什么讲究,但陶禾衣也是头一回天黑了送客,不过她点了点头,注意力只在自己丈夫身上,声音清亮温婉:“你坐会儿,等我回来一起回屋。”
  李齐光满目温情地看着妻子:“好。”
  陶禾衣这才看向赵霁云。
  今日的第四次。
  她发现赵霁云也在看她,见她看过来又客气地作了一揖,“不劳烦嫂夫人了,我认得路。”后一句像是玩笑话,带着笑意。
  李齐光爽朗一笑,道:“云弟,还请你让我这个主人家全了礼数,否则多年诗书岂不是读到了狗肚子里?”这后一句也学着赵霁云说了玩笑话。
  赵霁云笑了出来,笑声清和。
  陶禾衣也笑了,嘴角抿出梨涡来,偏头又看一眼自己丈夫,满眼的温柔与爱意在昏黄灯光里含蓄又遮掩不住。
  气氛松快,陶禾衣提了一盏灯,这便送同样笑着的赵霁云出去。
  从堂屋到门口要经过院子,院子不大,走得快眨眼之间就到门口了,何况地上的雪已经被麦黄勤快地清扫过。但赵霁云走得很慢,禾衣只好随客走得很慢。
  “嫂夫人与李兄的感情真好。”静寂的夜幕下,赵霁云忽然轻叹一声,语气里掺杂着丝丝羡慕。
  陶禾衣听了,白润的脸上染上些红,垂下眼抿着唇笑了,提起这个,她心中是欢喜的,便婉声应了句:“夫君待我好。”
  赵霁云点头:“李兄虽身子文弱,但性子很是疏朗豁达。”
  提到李齐光,陶禾衣的话显然多了一些,“夫君常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负光阴。”
  她是低着头说话的,月光下露出一截粉白的雪颈,赵霁云身形高大,站在身侧稍稍一低头就能瞧见,他的目光似无意间一点,便转开了,他温温笑着说:“确实。”
  说话间已经到了门口。
  赵霁云走到门外,陶禾衣站在门内,送到这里便是足矣,赵霁云又转身朝禾衣做了一揖,“多谢嫂夫人今日款待。”
  禾衣觉得这赵公子礼数极多,他如此她只好再回以一礼,“赵公子慢走。”
  赵霁云走了,陶禾衣在门口目光稍送了他几步,便关门准备回去,她低着头想丈夫的身体,自然没有注意到赵霁云又回头看了一眼。
  关上门后,陶禾衣便步履急匆匆地往堂屋去,见丈夫乖乖坐在圈椅里等自己,忍不住又笑起来,可见到他苍白泛青的脸色,她朝他快步走过去,轻声喊:“二郎。”语气担忧,“方书怎没陪着你?”
  李齐光在寂静的堂屋里坐了会儿,身子疲惫困倦,但见到妻子脸上还是露出笑来,牵住她伸过来的手,笑着说:“莫要担忧我,只是有些许疲乏罢了,方书年纪小,困顿不行,叫他去睡了。”
  “咱们回屋,我让麦黄烧好炭也备好泡脚水了。”陶禾衣搀扶着他站起来,手揽在他瘦削的腰上。
  李齐光站起来后,稍稍弯腰,笑着看她:“禾娘真贴心。”此时没有外人,他已让方书去休息,便不再强挺着虚弱,倚靠在禾衣身上,并往禾衣手里塞了什么。
  禾衣抿嘴,心里生出甜蜜,他每回书院回来,总会给她带些东西,她伸手一看,是一根木簪。
  她仰头看他,眼如春水,李齐光低声说:“书院的梅树开花了,我偷偷折了一只雕成木簪,比起禾娘雕的可是要差得远了?”
  陶禾衣听着这调笑红了脸,将木簪戴到发髻里,问他:”好看吗?”
  李齐光:“好看。”
  两人相视一笑,便相互扶持着回了正屋。
  屋子里点了两盆炭,这么会儿工夫已经烘得暖暖的了,禾衣扶着李齐光在床沿坐下,李齐光自然地解下棉袄外衫,由着妻子用温热的棉巾替自己擦洗一番,最后双足泡在了泡脚桶里,木盆里的泡脚水里撒了驱寒的药粉,脚一放进去就浑身暖和了起来。
  陶禾衣也坐在床沿,和李齐光挨得近近的,如往常一般脱了鞋袜脚也伸进了泡脚桶里,她的脚小,一截藕一般嫩白白的,脚趾圆润娇俏,李齐光的脚却是瘦长苍白,脚趾都透着枯槁之色。
  李齐光看着泡脚桶里的两双脚,揽着禾衣,又叹了口气,也只有夜深人静只夫妻二人时,他才会露出心里伤感与忧色来,为自己的体弱短寿,也心疼妻子嫁给了自己这样注定早亡之人,他道:“禾娘,辛苦你了。”
  禾衣抬起头,一双横秋波的眼儿笑着,“那待你有空时给我多画两幅玉雕图稿可行?”
  李齐光瞧着妻子玉白的脸上露出的娇俏,又爽朗一笑:“有何不可?”他心中的忧苦总容易被妻子化解,又想起岳家玉器铺的事,忙问道:“如今玉器铺如何了?”
  陶禾衣不愿意李齐光多分出心神去想她娘家的事情,有什么事都是自己扛着,只盼李齐光能做自己喜爱的事,读书作诗,不操心琐事,就是她帮着家里出货这事他都是不知晓的,只以为她在偏房雕玉石是喜好,便轻声说:“如今铺子里好着呢,听爹说又接了一笔大单子,这个年定是要过个丰润的年了。”
  大单子这事倒不是假的,家里近日确实接了笔大单,只是因着要先把先前那批货赶制出来,所以新的单子还没开始。
  李齐光对妻子一向信任,便没多想,点了点头。
  夫妻两个又说了会儿私房话,说着说着,李齐光又说起赵霁云:“他是京里定远侯的幼子,自小读书甚好,来过东篱书院读书,十三岁便考中了秀才,十六岁考中举人,后头因着无心做官,便不愿继续考了,如今听说是帮着家里管着家业,倒是可惜了。”
  陶禾衣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艳羡与惋惜,知晓他的心结,他又何尝不想去参加乡试、会试呢?他虽自小跟着公爹读书,如今年二十三满腹才学,可却只考过童试,得了个秀才的功名,之后他也曾去考过一次乡试,熬到第三日便昏迷在考场上,从此便作了罢。
  李齐光拼命想要的东西,却是别人随意放弃的。
  陶禾衣知晓人各有志,她不愿评价不相干的人,只靠在李齐光肩膀上,眼睛弯着玩笑说:“倒是瞧不出他竟是个管家婆呢。”
  “哈哈!”李齐光笑。
  这话题便揭了过去。
  等收拾好躺下后,李齐光很快因着身体疲惫睡了过去,禾衣却有些睡不着,她想起婆母灌给她喝的那些药材,从背后轻轻搂住了李齐光,今日算了。
  第4章 易孕
  因着下雪,陶禾衣担心李齐光会犯病,每年冬天他总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但没想到这次下雪身子倒是撑住了,在家歇了两日都没有犯病。
  李齐光心中高兴,第三日就要回书院去,虽说妻子温婉娇俏,可他还有半颗心在书海,喜好读书,更喜好与人交谈策论观点。
  可陶禾衣不舍,更想他留在家中读书,她一边慢吞吞替李齐光戴腰带,一边轻声说:“二郎,在家中再多留几日可好?若是后面几日还要下雪,天儿更冷了,我担心你身子。”
  李齐光眉眼笑着,低头捧住禾衣的脸,在她额头上亲吻一口,笑道:“禾娘甚少这般黏人,为夫甚喜,可是那些个玉石再分不了禾娘心神了?”
  禾衣知道他这是在说她往日总爱往偏房里钻,捣弄那些玉器呢!她脸颊静静红了,抬起眼看着李齐光,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曼妙,她的眼里都是他的倒影,爱慕再不遮掩,她两只手勾着他的腰带,赧然道:“有二郎在,哪个还能分出心神看别处?”
  李齐光笑,爱极了妻子这般模样。
  只他今日迟疑一瞬后,还是眸光发亮,低声说:“今日书院会来一位大儒,是云弟在京里的老师游历路过,说好了今日来书院讲学一番,我仰慕他已久,必是要去听一听的,过个两日就回来,到时在家中陪你住上几日。”
  陶禾衣咬了咬唇,环抱住李齐光瘦削的腰肢,靠在他单薄胸膛上,闷声道:“两日后可一定要回来。”她顿了顿,又抬头看他一眼,稍稍垫脚在他耳边又补了一句:“那时刚好十五,大夫说过我那时易孕。”
  这话说得轻,禾衣说完就红了脸,垂下了眼睛再不看李齐光。
  李齐光愣了一下,苍白脸上也染上薄红,他身子原因向来不重欲,于那事有心而力不足,每月月中那几日的一次便是为了让妻子怀上孩子,替李家传承后嗣。
  安静了会儿,李齐光才轻抚她的脊背,朗声笑:“自然,我应承你的事何时做不到了?”
  陶禾衣便也笑了,装作刚才什么都没说过一样,道:“方书每日给你熬的药茶不能忘记喝,衣服要穿得暖和些,出门要带手炉。”只她红润的双颊却是掩不住,她强行镇定地拿起一旁用厚棉絮织成的保暖大氅给李齐光穿上。
  李齐光顺从穿上,也心中羞意重,没再多说什么。
  方书早就背好书箱等在外头了,马车也已经备好了,禾衣将夫君送上了马车,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马车在视线里消失,才转头看向身后的麦黄,轻轻道:“一会儿你把那件凤鸟摆件送去我爹那儿,路上小心些,莫要摔跤了。”
  麦黄立即拍拍胸脯:“娘子放心!我机灵着呢!”
  原本陶禾衣也是不放心麦黄自己去送玉雕到铺子里的,可她也无人可用,头一回让她带了一件送去安然无碍后,之后便都叫她去了,她虽腿瘸,但机灵着,铺子离这儿也不远,没出过事。
  禾衣还有最后一件玉器要雕琢,今日要赶制出来,否则便与麦黄一道去了。
  麦黄抱着包在包袱里的玉雕出了门,陶禾衣则去了偏房拿起刻刀沉下心雕琢。
  不多时,徐州城城东一处院子里的书房桌上被人放下一封书信,又过小半个时辰,书房门被人打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信打开,展开里面的一张纸,赫然密密麻麻都是李齐光与陶禾衣说话内容,甚至语气神态。
  “易孕……”一道温柔的声音呢喃出声,轻笑了下。
  书房门很快又打开,再次归于静寂。
  第二日上午,禾衣将昨日赶出来的玉器再次交给麦黄,叫她送去玉器铺,而她要留在家中准备饭食,婆母今日将从山中寺庙回来。
  麦黄回来时,陶禾衣刚将汤炖上,她人还没到,声音就从外面传回来,听着气喘吁吁的,“娘子!娘子!”
  陶禾衣转身无奈一笑,逗她:“与你说过多少回了,不必这般急急忙忙,稳着点走路,摔趴了脸上磕伤还怎么嫁你的如意郎君?”
  麦黄那张小黑脸上却尽是着急,她喘着气道:“娘子,稳不了,家里出事了!”
  这家里指的当然是陶家,禾衣脸色微微一变,忙问怎么回事,麦黄捂着胸口道:“方才我抱着玉雕回去,到了铺子里后大娘叫我等一等,她正炒豆子,说娘子爱吃这个,叫我拿一罐回来,我就等着,这么会儿工夫,就有人回铺子来,说是玉郎在外面与人打架,把人打折了腿,自己也伤了胳膊,那家人家要报官。陶老爹一听就急了,刻刀划伤了手,又绊到旁边架子,架子上玉料摔下来砸在他身上,胳膊被砸坏了。这会儿家里乱着,大娘叫我回来,想请娘子和二爷说说,帮着玉郎求求情,被打折腿的也是书院的学生。”
  玉郎便是陶禾衣的弟弟陶坤玉,今年十三,最是调皮,不爱雕玉这门手艺,想做别的生意,自禾衣冲喜嫁到李家,便强迫着他去东篱书院跟着读书了,这个时候他本该是在书院的。
  陶禾衣几乎是震惊住了,弟弟虽然调皮,但本性却良善,不会与人打架还将人腿都打折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擦干净手,忙关门带着麦黄往家去。
  到了玉器铺,铺子已经关了门,她往后面的小院去,就听到娘的哭声。
  “娘!”陶禾衣快步进屋,便见爹躺在床上,那只雕玉的强壮右臂绑了木板,他的唇瓣发白,脸紧绷着,往日木讷老实的脸上少有的添上些慌乱。
  玉雕师傅的手便是吃饭的家伙什,伤不得半点,禾衣一瞧木板就知道爹是骨头砸伤了,她心中担忧,说话却是婉婉的,“爹别急,手腕没伤着,养养就能恢复如初。”
  陶老爹瞧见长女,硬是忍下心中焦慌,板着脸点点头:“爹无事,之前那批货也刚好完成了,只前些日子接的大单子怕是完不成了。”
  禾衣此时哪里还管什么单子,安慰道:“完不成便完不成了,退了定金便是,弟弟如今在何处?”
  文惠娘在旁抹着眼泪,眼睛都红肿了:“那家人家报了官,如今押进官府里了。”她性子文弱,泪眼汪汪看向禾衣,抓住她袖子道:“如今不知如何是好,禾娘,你快些去找二爷,让他帮帮忙说说话,快些把你弟弟放出来,你弟弟哪能吃牢狱的苦。”
  禾娘拿出帕子替娘擦了擦泪,轻轻说:“娘别急,玉郎不会有事的。”
  她声音轻柔,无端便叫人情绪平稳下来,文惠娘点点头,一双眼还巴巴看着禾娘,她知晓长女瞧着文静温婉,实则是胸有丘壑的,当初不顾他们反对要冲喜嫁进李家便是她自己拿的主意,如今李二爷身子渐好,这显然是门再好不过的亲事。
  陶禾衣不愿拿陶家的事让李齐光操心,可如今这事却不是她自己能解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