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兴武帝看了一圈小辈们,目光落在了二十六岁的秦炳脸上,怀念道:“朕当年起事时也就老二这么大,一晃眼老二都当爹了。”
  庆阳不爱听父皇言老,秦炳也不爱听,故意问坐在父皇右侧抢了三弟的折扇帮父皇扇风的王叔:“王叔评评,是我长得威风,还是父皇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长得威风?”
  雍王嗤了他一声:“你这样的,当年给你们父皇当看门的小弟都不配。”
  秦炳:“不能吧,那时候咱们老秦家不是穷吗,父皇吃都吃不饱……”
  雍王:“你们父皇的威风是天生的,跟吃得饱不饱没关系。”
  秦炳被堵住了,秦仁嬉皮笑脸地问:“父皇的英武我们早就知道了,那父皇起事时王叔跟妹妹一般大吧,王叔比妹妹如何?”
  雍王:“……”
  兴武帝乐了,一桩桩给孩子们讲弟弟那些年犯的一些蠢,譬如半夜去伙房偷肉包子吃触犯军令挨了他十鞭子,譬如在军营里喝酒触犯军令又挨了他十鞭子,甚至弟弟第一次立下军功等着犒赏期间跑去宰了富户百姓家的猪也挨了他二十鞭子。
  秦炳呲着牙幸灾乐祸:“当年父皇挺费鞭子的吧?”
  听听,他可没犯错王叔这么多错,他就是比王叔强!
  雍王不敢让大哥闭嘴,闻言朝二侄子比划了一巴掌:“少嘴贫,你是赶上好时候了,换成你跟我一样从村里长大,你挨的鞭子准比我多,至少我没因为逗蛐蛐挨过鞭子。”
  秦炳、秦仁:“……”
  庆阳笑道:“父皇也给我们讲讲王叔立过的军功?”
  雍王高兴地看向小侄女:“还是麟儿好,心里装着王叔。”
  兴武帝拍拍女儿的手,又清点起弟弟的军功来,这个莽弟弟能打,是个冲锋陷阵的猛将,立的军功也同样多,兴武帝清清楚楚地都记得。
  雍王听得激动,忍不住又提起北伐时他与东胡骑兵厮杀的痛快来。
  兴武帝笑眯眯地听着,等弟弟说完,他依次看过老大、老二与侄儿,道:“东胡西胡现在是安分了,但再过个二十年,他们说不定又会来挑衅大齐,到那时,朕希望你们三兄弟能像雍王辅佐朕一样辅佐麟儿,为她抵御外敌,为她开疆拓土。”
  秦弘、秦炳、秦梁同时单膝跪地,承诺一定会为皇太女效忠。
  并未得到父皇嘱咐单独坐在美人靠上的秦仁:“……”
  兴武帝懒得看他,继续对跪着的三个道:“按理说朝廷人才济济,不缺能带兵打仗的将军,但这是咱们老秦家的江山,出了事有谁能比咱们老秦家人更上心?所以只要你们学好战场上的本事,麟儿最先用的肯定还是你们这些哥哥。”
  秦炳胸口热热的:“父皇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莽撞了。”
  他只是管不住自己的暴脾气,并不是真意识不到自己的那些毛病。
  兴武帝哼了声:“单凭朕几句话就能你改了二十多年的臭脾气,你们王叔也不会五十岁还这样。你们仨啊,你毛病是最多的,弘儿武艺不俗智谋也凑合,就怕临危生惧,论为将为帅,朕最放心的还是梁儿,北伐时若非麟儿胸有成竹,朕肯定会让梁儿上,换炳儿留京。”
  秦炳不服地瞪了秦梁一样,雍王心虚地背后冒了一层汗,如果大哥只是夸自家儿子有帅才,雍王会高兴地笑,但去年北伐幸好大哥留了儿子在京,不然这小子到了草原可能会故意使坏啊。
  大哥越信任儿子,雍王就心里就越惭愧,暗道回家后一定要再打儿子一巴掌,让儿子彻底记住教训。
  秦梁不知道父王的想法,适时地谦让了一番,又因为知道大伯只是随口夸几句虚的,他才不会真的往心里去。
  休息够了,兴武帝带着弟弟与子侄们继续往上走。
  终于来到飞鹰峰山顶,庆阳扶着父皇走到了山崖前,父女俩一起眺望北面的黄河之水。
  夏天的阳光明亮刺眼,但迎面吹来的风是凉快的。
  兴武帝看看已经高过他肩头的女儿,想起当年抱着九岁的女儿站在这里的情形,兴武帝低声跟女儿说悄悄话:“怎么样,父皇没有食言吧?”
  他答应过会带女儿巡视天下,一次北巡一次南巡,合起来便是……
  庆阳:“北巡没去辽州,南巡没去云州,父皇准备何时带我去?”
  兴武帝:“……”
  .
  可能是年纪大了,又或是天下太平少了边疆的忧患,这次来西苑避暑兴武帝颇有闲情逸致,才带着一帮臣子爬过飞鹰峰,没过几日,兴武帝又办了一场蹴鞠赛,让庆阳、秦弘秦炳秦仁秦梁、傅魁张肃七人为一组,邓坤邓泰、吕朝光、樊怀忠、孟长河、薛言正以及李孚远七个勋贵子弟一组。
  邓坤嫌弃快胖成球的李孚远:“皇上,臣等可以换人吗?”
  无视樊怀安、吕朝良的跃跃欲试,兴武帝扫眼自家老三,道:“不换,一组一个拖后腿的,很公平。”
  秦仁:“……”
  虽然他武艺确实不怎么行,蹴鞠也很少玩,但他怎么都比李孚远强吧?
  稍顷,这场蹴鞠赛便开始了。
  庆阳早有准备,今日穿了长袍,长发简单用发冠束于脑顶。她可是从小练武的人,虽然每旬只上三次武课,庆阳的身手绝不输普通小兵,论冲撞她撞不过这些身高马大的哥哥与将门子弟,却也能凭借敏捷的身姿步法避开旁人的阻拦。
  秦仁自知球技不如妹妹,只盯准了李孚远,觉得只要他挡住的球比李孚远多便是他赢了。
  可李孚远虽然胖,却是个胖纨绔,少年时候常常跟着其他纨绔蹴鞠玩乐,所以他蹴鞠玩得其实很好,被邓坤安排守门李孚远还不高兴呢,眼看秦炳踢了一个猛球过来,李孚远突然凌空一跃,直接用他肥厚的左肩将球顶回去了。
  秦仁:“……”
  兴武帝带着一帮臣子们津津有味地看着。
  两队也算旗鼓相当了,不过毕竟有皇太女与三位皇子在场,大家都只出了七分力,时不时还闹几场笑话,譬如秦梁与邓泰抢球抢着抢着就变成秦梁秦炳与邓泰樊怀忠抱在一起摔跤,譬如纵身去拦球的秦仁纵到一半又缩起了脑袋,譬如邓坤想从皇太女手里抢球又怕动作太重伤到皇太女而束手束脚,最后被皇太女一肘击到胸口疼得捂胸吸气。
  连续三场下来,皇家一组以三分的优势获胜。
  长达两个月的西苑避暑,这样的蹴鞠赛兴武帝一共办了五场。
  眼看着再过几日就要回京了,最后一场蹴鞠赛后,当日下午,严锡正突然来御书房求见兴武帝。
  兴武帝宣了他进来,见严锡正扫向候在一边的何元敬,兴武帝便让何元敬退下了。
  “来,坐这边说。”
  兴武帝走到罗汉床一侧,让严锡正坐到矮桌另一头。
  严锡正见皇上在摆棋盘了,从命坐下,开始走棋时,严锡正才瞧瞧对面的皇帝,眉头紧锁地问:“皇上为何频繁命皇太女等人蹴鞠?”
  兴武帝对着棋盘道:“你既然来了,应该猜到了才是。”
  严锡正是猜到了,但他想不明白:“皇上是怕秦梁、邓坤邓泰内心不服皇太女?果真如此,皇上大可将三人分别外放。”
  一个外放到云州交给张坚看着,一个外放到辽州交给孟极看着,一个外放到福州水师,只要这三人凑不到一块儿,一人领一卫的兵马也难兴风起浪,都在京城的话,三人各领五千多兵,又有威望,确实容易对皇太女造成威胁。
  严锡正无法阻止兴武帝的衰老,只能尽力为兴武帝分忧。
  兴武帝苦笑:“这一外放,不明摆着告诉他们朕与麟儿都信不过他们?”
  严锡正毫不犹豫地道:“与京城安稳比,寒三人的心又何妨?本就是他们不满皇太女在先。”
  皇太女是兴武帝册立的,雍王、邓坤兄弟心怀不满,本就该有所处置,雍王功高不好动,就外放他的儿子。
  严锡正理解皇上的不忍,但确保帝位顺利交接更重要。
  道理兴武帝都明白,问题是,弟弟与邓坤邓泰都只是在册立皇太女之时出言反对过,之后再无公然抗旨的言论或暗中策划什么的行动,他单凭猜测、顾虑外放亲侄子与情同侄子的邓坤兄弟,既于心不忍,也难以服众。
  兴武帝没指望几场蹴鞠就能改变弟弟与邓坤兄弟的顽固之念,他就是想试试,只要拉回来一个,兴许就能免了一场争乱。
  第154章
  今年的京城冷得要比往年早, 才十月初就下了一场雪,雪势不大却伴随着一场呼啸的狂风, 风大到斗篷的带子要系得特别紧,兜帽才不会被风吹落头顶。
  年轻人尚且有被这场寒雪吹出风寒的,老臣们就更遭不住了,早就拄着拐杖上朝的礼部尚书谢训文第一个卧床告假,跟着是六十一岁的右相戴纶也因夜里发热告假了,没过几日,刚满六十岁的御史大夫聂鏊在早朝时连着打了几个大喷嚏……
  双手捧着手炉坐在龙椅上的兴武帝:“……病了就好好在家养着,不要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