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秦炳兴奋地应了,乐呵呵站到孟极身边,孟极谦恭地点点头。
  秦仁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向邓冲,邓冲瞅瞅素来懒散的三皇子,再看看孟极身边的二皇子,朝兴武帝道:“皇上,臣是个急脾气,恐怕教不好三皇子,不如您让二皇子来臣这边吧,臣跟二皇子的脾气应该挺相投的。”
  兴武帝:“正因为二皇子的急脾气像你,朕才要他去学孟极的稳重。”
  邓冲:“那,那臣能教三皇子什么啊?”
  兴武帝:“能教多少是多少,他若犯懒你尽管骂,动鞭子都行,不用顾忌朕。”
  秦仁:“……”
  两大两少要离开时,张肃准备继续跟着三皇子,兴武帝见了,叫住他道:“行军期间,你就守在公主身边吧,看着公主别让她乱跑。”
  张肃低头领命:“是。”
  小公主的马车就跟在帝驾之后,见父皇上了马背不知何时才进车,庆阳乖乖坐进自己的马车。
  路上有风,吹来前面车驾碾起的灰尘,庆阳就一直降着帘子,靠在车里看书。
  车身摇摇晃晃的,看书时间稍微长些就容易心烦气躁,庆阳忍了一会儿,将书放到旁边,凑到车窗前,挑开一角帘子。
  车外就是骑在马背上的张肃,穿着一套苍蓝色的粗布袍子,袍子底下露出来的裤子也是粗布,裤腿收进一双黑色军靴。身高近八尺的少年郎,站着时身姿挺拔,坐在马背上也俊逸非凡,尤其显得腿长。
  无所事事的小公主就把张肃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
  张肃不得不靠近车窗,低声问:“殿下有何吩咐吗?”
  庆阳没有吩咐,看着他的袖口问:“穿粗布,是怕绸缎料子不禁用?”
  张肃:“……是。”
  母亲为他收拾的衣裳,也带了两套绸缎的,但母亲特意交代他行军骑马时都穿粗布,免得把裤子磨出洞来丢人。
  庆阳:“二哥三哥都跟着大将军们去学本事了,就你守在我这边,你会不会不高兴?”
  张肃:“不会。”
  庆阳:“为何?你不想学本事?”她都想跟在孟极身边,邓冲那里也还凑合吧,虽然邓冲是个大老粗,但父皇口中的邓冲亦是个帅才,尤其擅长出奇制胜。
  张肃:“行军途中学的更多的是如何处理军中杂务,微臣只要多看多听,守在殿下这边也能学。”
  庆阳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卫国公早教过你了。”
  张肃垂眸,父亲确实教过他,但父亲教的也是纸上谈兵,他很珍惜这次随军的机会。
  一阵风吹来,庆阳及时放下帘子,等了会儿再掀开,就见张肃已经退到几步之外了。
  庆阳瞅瞅前面,交待张肃:“等父皇上车了,你记得告诉我。”
  张肃颔首。
  然而半个时辰后,兴武帝自己骑马来了女儿这边,笑着问:“麟儿做什么呢?”
  隔着车窗,小公主举起手里的书。
  兴武帝:“太费眼睛了,走,陪父皇下棋去。”
  让车夫不用停车,兴武帝驱马靠近车辕,等女儿出来,他一把将女儿提到了马背上,然后再追上前面的帝驾,稳稳将女儿送上他的马车,接着他也直接从马背跨到了车上。
  秦弘看得一阵心惊,又觉得这是父皇与王叔最像亲兄弟的时候。
  帝驾十分宽敞,兴武帝摆好棋盘,与女儿面对面地坐着,一边下棋一边问女儿早上都去逛了哪些地方。
  庆阳去看了伙夫们烙饼,看了辎重兵拆分营帐装车,看了马圈粮草库,还去看了值夜的营兵。
  兴武帝:“那你觉得统率一军难,还是坐在中书省处理各地的政务难?”
  庆阳:“都难,但也都简单,只要父皇用对了人,自有能臣帮父皇将各处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光一个小小的伙房就有一堆事了,柴米油盐炊具大师傅杂役分工,庆阳看到的就是一众伙夫在伙夫长的督促下忙中有序、毫无差错。
  兴武帝赞许道:“麟儿说得对,关键在于用对人,但上位者必须自己先学会如何统军理政,他才知道手下的人哪个是能臣,哪个是庸臣。”
  所以他把三个儿子都带了过来,让他们都熟悉熟悉军务,太子熟悉了将来才能当个不被将领们糊弄的皇帝,老二熟悉了才能做个带好兵的大将军,老三……老三多吃吃苦头,能治好那一身懒病也算不虚此行了。
  至于他的小公主……
  兴武帝看向面前的棋盘。
  严锡正的那个问题他一直都没忘,但他也不知道究竟该对他这个最聪慧的孩子抱什么样的期许,他只是知道女儿对这些感兴趣,所以他愿意满足女儿的求知若渴,在女儿还小他也可以肆意满足的这几年。
  第49章
  九月初一清晨, 兴武帝的大军在休整一晚后继续启程,预计一个时辰后抵达武威东南段的黄河岸边。
  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靠近, 派出去的哨兵勒马停在并肩而行的兴武帝与太子面前,下马跪禀道:“皇上,前方索桥两端依然无兵驻守,袁兆熊的七万骑兵仍在芦河镇外陈兵不动。”
  索桥横跨黄河,过索桥再往西北走二十里地便是芦河镇,而武威城又在芦河镇西北四百里之外。
  从黄河到芦河镇虽然只有二十里,这二十里路却是一段狭长的山谷道,也是袁兆熊阻拦朝廷大军逼近武威城的最佳防守之地。
  兴武帝让哨兵去休息,依然纵马前行。
  秦弘担忧道:“父皇,袁兆熊明明可以切断索道阻拦我们, 他却偏要陈兵芦河镇,分明是想等父皇的大军全部通过山谷后再出手。芦河镇外地势开阔,适合骑兵纵驰出击, 一旦我军败退, 袁兆熊的骑兵仍可凭借速度追杀, 届时索道狭窄,滞留后方的朝廷兵马只能任他们屠杀。”
  兴武帝:“不错,袁兆熊就是这么想的,但朕自有应对, 弘儿尽管放心。”
  秦弘点头, 他也相信父皇早有准备,可袁兆熊有七万骑兵,父皇这里只有四万骑兵与六万步军,父皇亲赴战场还是太过冒险。
  一个时辰后,黄河到了, 两万骑兵先行渡河,然后才是帝驾。
  索桥上铺了结实的木板,桥下就是奔腾不息的滚滚黄河,河水浑浊,深不见底。
  秦仁以肚子疼为由爬上了妹妹的马车。
  庆阳看着晒黑了一层累瘦了一圈的三哥,意外道:“定国公竟然肯放你?”
  二哥在威远侯孟极那里学了多少本事庆阳并不知晓,只知道三哥这个月是真的被邓冲训老实了,再不敢像在宫里武先生面前那样找各种借口偷懒。
  秦仁侥幸道:“可能我这个月都很老实,他没看出来我在撒谎。”
  庆阳笑:“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三哥怕急流。”
  话音刚落,马车上索桥了,纵使索桥上铺了一层厚重结实的木板,一长队的车驾将士们走在上面,索桥还是左右晃动起来,吓得秦仁坐在车垫上死死抱着妹妹的腿,眼睛也紧紧闭着。
  庆阳体贴地帮三哥捂住耳朵,隔绝传进车窗的水流奔腾声。
  当马车终于在黄河另一侧上岸,秦仁也如死里逃生般仰面躺在了车垫上。
  庆阳挑开帘子,看到张肃稳稳坐于马背的身影,再远处是黄褐色的群山,是高处被风吹散所有云彩的湛蓝天空。
  张肃看到的则是车窗里小公主白皙的脸、平静的眼,是三皇子颓废躺着的一截身影。
  “三殿下该下车了,不然可能会被误解成怯战。”张肃低声提醒道,毕竟大军再走二十里便会迎面对上凉州骑兵。
  庆阳放下帘子,拿脚踢了踢三哥的腿:“快下去吧。”
  秦仁:“等一会儿,看不到河面再说,不然我想吐。”
  庆阳:“还没遇到敌人光一条大河就把你吓成这样了,万一等会儿大军要从黄河撤退,我肯定会骑马冲在前头抢先过河,那时三哥还要躲在马车里等着被骑兵追杀吗?”
  秦仁睁开眼睛,躺着看向妹妹,脸色虽白眼里却毫无惧意:“少吓唬人,真有败退的可能,父皇绝不会带妹妹过河。”
  父皇可能不疼他们三兄弟,非要他们陪着父皇一起冒险,但父皇绝不会让妹妹也面临那种险境。
  庆阳坐下去,扶起三哥问:“那你觉得,父皇有什么必胜的妙计?”
  秦仁:“不知道,反正他肯定有。”
  还想跟三哥探讨一番战术的小公主立即将人往外推。
  秦仁被迫下了马车,骑马折回邓冲身边。
  邓冲见三皇子的脸还白着,好心道:“殿下实在不舒服的话,不用强求。”
  秦仁笑笑:“没事,已经好多了。”
  大军沿着还算宽阔平整的山谷又行进了一个多时辰,拐了一个弯后,前面的视野陡然开阔,天高地平,只是在那天地之间横档着数万排兵布阵的骑兵,一面面随风飞扬的军旗上全是硕大的黑色“袁”字,身穿主帅铠甲的袁兆熊带着世子袁崇光以及几位将军策马候于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