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在她记忆里,这小石潭并不算深,可此刻往下探去,却像没有尽头。她眯着眼辨认方向,忽然指尖触到一块与周围卵石不同的硬物。
  是块半嵌在泥里的青石板。
  心头一紧,她伸手去推,石板纹丝不动。正想换个角度发力,脚踝忽然被什么东西缠住,冰凉滑腻的触感顺着肌肤往上爬。她猛地回头,借着微光看见一条手臂粗的水蛇正盘在脚踝上,吐着信子盯着她。
  屏息凝神间,她屈指成爪,精准地扣住蛇头七寸,那蛇咬了她一口,反被毒到了。她接着手腕一拧,那蛇就快上西天了。
  可她却像想起什么,突然破水而出,将这蛇丢到岸上:“好歹也是我家产的东西,先饶你一命。”
  但她显然也吓着了:“也不打听打听本宫主近年杀过多少,就来盘我?”
  贺兰澈陡然被这俩吓一跳,也只能强打精神,召了只银傀先将这蛇揪住。之后的时间,他与这只被毒麻了的水蛇大眼瞪小眼:难不成还得养起来?
  水花四溅的瞬间,她再次发力去推石板,这次竟真的推开一道缝隙,伸手往里探,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木盒。
  她抓着木盒奋力上浮,被水呛得咳嗽不止。
  贺兰澈早已脱了外袍守在潭边,见她露头立刻伸手将她拉上岸,裹紧她:“这么深的水说跳就跳!”
  爹爹曾说过,蛊种在无相陵,还有一大包,另外使用说明还有一本。
  盒子不大,乌木材质,边角已有些磨损。她喘着气笑:“我就知道爹爹会藏在这儿。”
  贺兰澈用帕子仔细擦干盒面的水渍,又替她拢了拢湿透的鬓发:“先回屋,别冻出病来。你没有温感,这才危险。这盒子里的东西,擦干了身子再看也不迟。”
  她点点头,任由他牵着往内室走。走得慢,他干脆一把将她抱起,藏在怀中。她怀里捧着盒子,他怀里就捧着她。
  真是受不了了,山川草木都对他二人翻了个白眼。幸好这地方只有他们两个活人。
  她捧着那木盒坐在窗边认真研究,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发梢沾着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看得他眉头直皱。
  布巾吸走水,指腹偶尔擦过她的耳廓,他的力道很匀,从头顶到发梢,一缕缕地揉擦。
  这样温柔的擦拭,是不带邪念的!
  几次尝试后,她闹道:“打不开,机关大师,你来。”
  贺兰澈拈出小银丝,勾了几下,便开了,还不忘得意:“很简单的机关。”
  “在我眼里你简直是最厉害的。”她奖励他一口亲亲。
  盒子摊开,没有蛊种,也没有说明书。
  而是一把钥匙。
  气氛尬住,贺兰澈夸道:“至少,白伯伯确实是很谨慎。”
  ……
  接下来的几日,便颇为煎熬。在前殿主屋、后山谷地各处翻找寻觅,四处尝试开锁,那把奇形怪状的钥匙却始终派不上用场。
  “这些机关把戏,不会也和昭天楼学的吧?”
  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当真不知我家怎会与昭天楼扯上干系。”
  贺兰澈只知道笑眯眯地亲她一口:“真不知昭天楼如何和你家扯上干系的。”
  他一定要好好跟林霁嘚瑟一番,还叫你“初恋”么,两小无猜么,儿时婚约么。
  他才是先来的!
  可是白芜婳却陷入伤感,若想解惑,唯有询问父亲……可父亲他……尚在人世吗?
  这几日,天工阁又陆续运送物资前来。贺兰澈忙着四处敲打安置,顺便招来一大群信鸽:“等我往昭天楼去信,问问他们。”
  他的父母并不熟识无相陵的人,这事儿要亲自问爷爷才行!
  终于,还是在寒潭之畔,有了突破。
  他们发现瀑布后面大有蹊跷,拨开杂草,果然有一处锈孔!这钥匙一怼进去,轰隆隆的瀑流渐渐变小,化作一道薄薄的水帘。
  白芜婳嘴角免不得一阵抽搐:“抄西游记的玩法……”
  水帘之后,竟藏着一座库房。
  库门被缓缓推开,贺兰澈与白芜婳的瞳孔骤然收缩,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我的天啊——!”
  满屋!满室!竟全是珠宝、黄金与白银!
  不是零星散落,那是淹没!是倾泻!
  金灿灿、亮闪闪。光芒刺眼。
  多到令人脊背生寒,冷汗涔涔。
  多到让人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多到足以重建十座未央宫,犹有富余!
  两人呆立良久,才勉强回神。
  踏入这财富的汪洋,白芜婳开始四处翻找,心中的猜想愈发清晰。
  “一定也是我爷爷干的好事……”亲眼目睹,白芜婳深吸一口气。
  认命了。
  不冤枉,这些年,无相陵挨的骂确实不冤枉……
  她多希望这“死老头”能留下些账本、日记之类的东西。
  可惜,没有。
  一个字的记录都没有。
  只有钱。
  最后退出来时,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茫然无措。
  贺兰澈见状,只得温声宽慰:
  “也……还好,似金华大娘子那样会算账的人,两三日也就盘点清楚了。”
  “老爷子那一辈人,恰逢乱世洪流,法度松弛,借此发迹的豪富之家比比皆是……”
  “只是,若是黑账,到底不能安心……”
  “捐出去吧。”她吐出这四个字,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
  这些钱,足够再开好几回义诊。
  目光与贺兰澈相接,那无声的支持让她更加坚定:“我立足世间,自有医术傍身。本本分分挣我该得的,不必受这些拖累。”
  可她心中涌起感伤:“父亲以前提起爷爷,总是遗恨,或许他亦曾动过处置这些钱财的念头。只可惜那时……镜司尚未被镜大人执掌,未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更何况,父亲或许……是真心希望她此生能富贵无忧,逍遥自在。
  难道爷爷当年,也是这般打算的么?
  贺兰澈脑中却骤然灵光一闪,急急问道:“伯父当日为你种蛊之后,原话究竟是如何说的?”
  白芜婳收敛心神,努力回忆,一字一句复述道:
  “虽只有一颗,只是随身以备急用,无相陵还有一大包。”
  “那本记载秘术的书册,你不必知道,因为知道了,还有无尽孽海……”
  “其实只成了一半,还有一半,书太厚了,爹记不住。”
  贺兰澈牵着她:“走,再去寻一遍书房!”
  “可是我们已经翻找过好几遍了。”
  ……
  书房位于主屋旁侧,因其内真的只有书,保存得相对完好。
  书房中甚至设有四张长桌,以备多人同时阅览之需。
  父亲颇为爱惜此处,防虫、防尘、防火的措施皆曾用心布置。
  这些年,林家暗中*延请的修缮之人,亦曾在此拂拭尘灰。
  白芜婳笃定,秘术绝无可能堂而皇之地置于明面,否则,早该被人翻出来了。
  贺兰澈搜寻得极为细致。很快,他在一个陈列着话本杂书的博古架上,发现了诸如《公主口口计划》《江湖流水账》之类的画本……
  贺兰澈取下来,顶着腮,挑眉问她:“这些……都是你幼时与林霁一同看过的?”
  她脸颊蓦地一热:“你、你如何得知?”
  这类书籍的扉页上,“晋江书局首发”的正版标识极为醒目。她捏着书角抖给他看,带着点羞恼:“即便里头有些不正规的内容,也定然是被口口过的!”
  确实,书中内容,一到关键节点,便被口口了。
  “我爹才不会在家里藏阅你那黄楼梦一样的……不正规的玩意儿!”
  提及黄楼梦,两人都有一瞬的沉默。贺兰澈耳根微红,俯身在她唇上飞快地印下一吻。
  随后,他又在书柜后方细细摸索。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真叫他触到一处机关,藏得非常深!
  依旧难不倒他。一阵轻响,暗格开启,里面赫然又是——很多书!
  贺兰澈信手拿起最上面一本,信心满满:“是了!秘术定在其中!”
  ?
  定睛一看书名,他愣住了:《邀臣妻半夜……》
  ?!
  伯父看这么大……
  果然,这书的封皮已非“晋江书局首发”,而是换成了粉嫩底色,绘着一朵妖冶海棠花的印记。
  暗格内其它书籍亦是如此,书名一个比一个花哨。
  白芜婳一怔,显然也没想到,赶紧去抢书,为老父亲保留最后一丝颜面。
  岂料争夺间,一本粉皮书不慎滑落在地。书页摔开的刹那,一张夹在书页深处的、质地奇特的皮纸飘然而出。
  天呐,是人皮!
  【作者有话说】
  我早就说过了,一章是伏笔,绝非夹带私货。
  有没有人回去证明一下[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