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是求见镜大人的那位,穿浅青瓷色曲领衣袍的公子。”贺兰澈提醒长乐。
  长乐白他一眼,贺兰澈这人,记人家的衣服颜色、形制,真是信手拈来……
  让他认真观战。
  余下两艘快船的水匪发了狠,竟从船底抽出挠钩,专缠小舟。
  白衣公子长剑舞成光墙,光泛青色,剑穗垂荡,在空中抡成花,将挠钩一一斩断。
  “饼饼!”不知是谁喊暗号,水匪们竟从怀中掏出弩箭,“嗖嗖”射向白衣公子面门。
  “云、云开哥哥!!!小心!!!”
  季雨芙的尖叫声,引得白衣公子往此处看来。
  他分心了,还是旋身避过前阵毒箭,却没料到第一艘船的水匪落水时躲在破船下,也朝他身后射来毒箭,令他的衣袖被划破一道口子,只好退回防守。
  季雨芙正在催大哥下令往前行船救他。贺兰澈亦不忍他殒命于宵小之手,使动浑天枢,脱出四支银傀,那银傀身缚软钢偃丝,如活物般在敌船游走,串联丝线,一招“锁魂灵丝”,分别缠住两艘快船,暂时拖住一些水匪。
  水匪头子使暗箭射向银傀,那银傀受力便听话爆开,腾起四柱冲天硝烟,剩下的钢蚕软丝脱出钩子,正好由贺兰澈双指引动偃师小绝技——“化地之能”。
  有水匪惨叫一声:“你口口的吻!”
  一根又钢又柔的偃丝,不知什么时候从水底下裹住了小船,劈又劈不断,“咔”响时便如刀锯,直接将第二艘匪船拦腰斩断。
  连贺兰澈都没想到这“化地之能”,化船更能!
  他还是第一次用这小绝技实战!威力竟然猛骇如此。
  趁此间隙,白衣公子忽然低喝一声,弃了防守,剑光骤然转势,往第三艘船攻去,前两艘落水的水匪们本来惊叫着往第三艘游去,此刻皆不知所措。
  那第三艘船的水匪,有个慌乱之下朝白衣公子丢了根火把,被剑气径直劈开,火星“轰”一声腾起焰,照亮了白衣公子的侧脸——
  眉峰如刀,唇线紧抿,疏狂清浅如江心月光。
  他最后挥剑之姿,似在挽月。起手式时,剑尖未动,衣袂已带起劲气。接着数道剑影,如银河倒悬,将主船之帆割成残蝶。
  应是打斗声引来了官府,那第三艘船的人便不再恋战,发号集结剩下水匪,连发最后数道连弩毒箭,扔下一句:“有本事找我绝命斋报仇!”
  便仓皇逃窜了。
  季雨芙大叫道:“云开哥哥!上船!”
  这艘船刚好也快要驶向他,白衣公子足尖点水,竟如履平地般掠过江面,以轻云般的轻功往长乐的船跃来。
  让长乐看清他的正脸,无比眼熟。
  那身轻功——是轻云纵,错不了。
  比她使得更熟稔,比她纵得更轻巧。
  那边逃命的水匪,有个跑路时也不忘往他身上发弩,谁都没料到在他轻功落船前,还有一回暗器。
  好在,有三枚银针,也是暗器,不知是船上谁发的。
  稳准狠地迎向那毒箭,为白衣公子截挡住了,两相触碰,又是“当啷”一声落入水中。
  水花不可闻。
  白衣公子终于凌波而来,稳稳落入船中。
  贺兰澈的声音准时在长乐耳畔响起:“他最后那招是问心山庄的剑诀‘云潮望生’呢,我猜的。”
  长乐十年前还没见过“云潮望生”,此时也忘了问贺兰澈怎么知道。
  不重要了。
  剑气吵醒游鱼,游鱼惊醒湖浪,湖浪砰醒万重山,也不抵长乐此时心口的一颤。
  那人,无比熟悉的嗓音传入她耳中:
  “在下问心山庄林霁,蜀州嘉陵人氏,今蒙各位少侠援手,解此江渚之困,不胜感激。”
  湖浪风打开长乐的脸。
  她没有听错。
  是你啊。
  林霁。
  【作者有话说】
  [爆哭]
  林哥哥来唱首歌:
  “愿你星辰长相伴,天地皆入梦,掷杯天涯啸西风
  以酒浇剑后,破人间囚笼,踏雪卧冰疏狂几重
  手提三尺青霄剑,拂衣了无踪,十世镜天命作弄”
  ——歌词《拂世之剑》音频怪物
  [青心]
  注:本章灵感参考1.《滕王阁序》
  2.部分职业技能名称,本作者的老东家新倩女幽魂ol
  3.地名/行船风物架空,在现实基础上根据剧情需要有改动。
  第75章
  林霁。
  无相陵,春去秋来,一年翻到头,白芜婳不过最想听见父亲说:“将你的房间收拾齐整,你林伯父一家又在路上啦。”
  这话,能将整个无相陵都盘活。
  她看过从嘉州到无相陵的地图,都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林哥哥要翻越乌蒙山,横跨大渡河,过金沙江,一家行车转马月余,只为来她家过冬最冷之时,过夏暑最热之季。
  谁叫无相陵,四季如春,人间好颜色呢。
  谁又叫无相陵,未央宫宫主一家交友甚少,几乎只与问心山庄庄主一家,最要好呢。
  总之,不出意外的话,一年十二月,有四个月她都和林哥哥呆在一起,有四个月盼着和林哥哥呆在一起,有四个月不舍林哥哥回去了。
  浮生一载,知己者少,恰好做父亲的与做父亲的最要好,做母亲的与做母亲的最要好,他们把酒言欢,她们闺中蜜话。而养大的孩子年纪相仿,青梅竹马,亲密无间。
  蜀州,多得是女主外,男主内,因而做鸭子这事儿是林伯父最拿手,他往往亲自下厨房。鸭子则由父亲出,从无相陵的后山抓,都是现卤现炸!外皮酥酥脆脆的!越嚼越香!
  滇州,一年四季都在开花,什么花蜜都尝过,最后大家一致认为桂花口味最好。炸鸭子趁热挂上桂花熬的糖浆,看着就流口水。
  这手艺,她们滇州厨子学不会,记得有一回,她说想吃甜皮鸭了,家中厨子叔叔为她百般尝试,炸出来,还是脱不了那股秘制的酸辣香料味。
  因此,她说想吃甜皮鸭了,就是想林哥哥了,在她的记忆中,林霁就是甜皮鸭味的。
  ……
  长乐回过神,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脸,退到了谁的影子后面。
  十年朝暮,尘寰独行。
  晦朔不见,因果不辨。
  可她退到后面,却还是忍不住打量他。
  她不会忘记被灭门后,父亲的怀疑:
  “血晶煞的事,是谁说出去的呢?”
  “他们破门之前,谁打开了咱们家的机关?”
  “那些人能念出‘血晶煞’三字,就很奇怪。”
  “不可能,不应该。不会是他,不会是他的。”
  “可是……我只告诉过他林平江啊……”
  父亲那段日子,宁愿相信自己是只憨斑鸠,也不肯相信林伯伯与他的情义是假的。
  而她这十年,也宁愿梦魇里只是将那三个主谋碎尸万段,也不愿在梦里见到他。
  是你呀,林霁。
  是你吗?林霁。
  我家的事,到底与你家有关吗?
  故而,她不停地、不停地,望着他。
  此时,季雨芙已引他向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从邺城来鹤州时,路上认识的好朋友!云开哥哥!”
  “云开?”季临渊道。
  哥哥?
  呵,季临渊顺眼一扫通身气度——哥哥长成这副模样,能让小妹一再犯花痴,不奇怪了。
  “林某表字云开,想必这位便是季长公子。”他轻轻笑着,以示友好。
  林霁还是笑起来很甜,眼睛挽成月牙状,他一跟谁说话,谁就会忍不住一直注视他。
  在场之人都不例外,因此,长乐的凝视也不算突出了。
  “这是我那大哥。这位是我二哥哥!这是我对你说过的著名痴汉……而这一位便是药王谷的神医姐姐!”
  林霁可从季雨芙之态度中窥见众人在她心中的地位,却仍知礼而尊众人:“诸位可称林某表字,林某该如何称呼诸位呢?”
  季雨芙道:“他们没有表字,你随意吧。”
  于是林霁点点头,逐一又谢过什么季长公子、季二公子、贺兰公子,最后才轮到长乐。
  她此时是作为神医,与林霁讲话。
  壮了壮胆子,定了定神色,确定是如常态,才走出去。
  尽管如此,林霁仍有一瞬间的怔忪与恍惚。
  “我觉得,神医,好似有些面熟。”
  从他落船起,这位神医的眼神就从没离开过他。
  他多望了这神医两眼,眼中闪过一丝不确信,最终还是觉得不可能。
  神医一言不发,并不搭理他的话,神色冷漠。
  于是他为方才的话道歉:“唐突了。”
  没想起来。
  这位神医便移开眼,不再看他了。
  可是,贺兰澈想起来了!
  他想说:咦,你俩的轻功身法有点相似!皆如轻云一般,纵身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