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长乐:“……”
  老奶倒是不见外,什么都说,好在除了长乐以外,剩下两个大男人听个半懂不懂,也不算太难堪。
  “女人不生娃娃还是不太完整,最好是儿女双全,凑个‘好’字,我家儿子媳妇就是年轻时候东奔西走不听劝,要娃娃太晚,现在想要,要不出来了!”
  烧包谷突然想起:“么么三!这位就是药王谷神医……”
  他同老奶使眼色,老奶才突然意会,嘴中“呀呀”称赞了半天。
  “神医,不瞒你说,前不久我催儿子媳妇去摇木签,却始终没拿到济世堂的义诊号,今天遇见也是巧了……”
  长乐知道她的意思,只是这会儿脸色有些难看,不欲讨论生孩子的话题,只道:“我不擅妇科,更不精通生育之术,药王谷中,妇科属黄芩师姐颇有心得,需请她才行。”
  她将话题引回之前:“烧包谷,你还没说无相陵的案子和乌太师的案子有没有关系?你的消息从何而来?保真么?”
  【作者有话说】
  注意[抱抱]烧包谷退场后,这样的方言就没有了。
  这几章是给川渝云贵的小彩蛋。
  第69章
  烧包谷配合道:“包真!起先蜀州有位老表告诉我家老大,老大让我尽管发,不用怕。”
  烧包谷也能有老大?
  不过这与长乐欲知之事无关紧要,问了显得多舌,她只捡着无相陵与乌太师一家的细节追索,有意无意。
  “你是滇州人么?没听你说过家乡话。”当着众人,烧包谷反问了一句。
  “在滇西住过一阵罢了,听得懂你说话。”长乐早有预期地摇头,淡淡道。
  “哦,那可惜,滇人哪家会不晓得无相陵?种花草美得嘞……不管啥子私生不私生女,白家是我们老乡,肯定是要支持一哈噻!被灭门也是造孽,几十口人命呢,太杂种了……”
  烧包谷骂骂咧咧:“希望早点抓到他狗日呢!”
  长乐有那么一瞬间的感动与欣慰,她只听过说无相陵活该的,却不曾想过,还有人能说无相陵好话的。就为这一点,方才那句“不能生育的女人不完整”给她带来的不快,足以烟消云散。
  长乐想了想,从袖中针卷中抽出一根木签,交给这位老妇人。
  “若有意要看诊,从义诊堂后门进,寻辛夷堂主,转达来意即可。”
  老妇人忙不迭告谢,捧着这根木签爱不释手。见她开心,烧包谷也高兴了,在腰间布囊中翻来翻去,翻出一张小纸条,兴高采烈地打算与长乐分享。
  只是还未来得及展开。
  天又变了,不止风刮得大,还开始落雨点,先是落一小颗,而后落豆大。大雨都是这样来的,先窸窸窣窣,而后哗哗啦啦。
  众人到屋内暂避风雨。
  “我们该如何回去?”季临渊皱眉。他早上想找药王,正经议事,药王却忙得很,带二弟三妹出来,本想探探消息散散心,便没有带精御卫。
  长乐将这个难题交给贺兰澈:“你能从怀中再掏出伞来么?”
  “显然不能。”贺兰澈想了想,却捣鼓出来一根灵霄信焰,一张铁片,借了张桌子,在信焰底部捣鼓一阵,与他大哥对视一眼,“咻”一声放空,那支灵霄信焰陡然升空炸裂,顶破阵雨而出,硬是在墨云压顶的空中,燃出个“伞”字。
  这字停留了片刻便被雨冲熄,剩了火药烟云随雨珠一起堕落。另一处锚点又接着炸开,就这样熄一个炸一个,整整炸了五下。
  炸声没有雨声大,倒是不扰民。
  “如此当能令晨风大统领看见,来接我们。”
  贺兰澈骄傲地望着空中,季临渊与长乐此时也骄傲地望着他。
  他拍拍手中残余火药粉,又用手帕仔细碾干净剩在老妇人家中桌上的残粉。
  “拐了。”烧包谷暗叫一声,“老奶,他们要回来了噶!”
  烧包谷自顾自去老奶屋中翻找出一把破旧的油纸伞,也顾不上许多,老奶脸上也惊慌失措,推他出门。
  “烧包谷就不等你们了,先走一步!来日若有急事,寻鸽枫桥七里一百二十六号。少侠、神医,咱们江湖再会!”
  他破雨而去,遛之大吉,生怕撞见谁,方才那枚纸条掉了也不知道。
  随纸条一道纷飞而来的,还有一把被雨摧落的樟树叶,朱红嫩绿,险些砸中她的眉心,幸有贺兰澈抬袖为她挡下。
  那纸条被风抛弃,命中注定般,掉在长乐脚畔。
  “这人……”长乐展开有些被洇湿的信笺。
  【敬启者:京陵画师日前于市井放言,昔年笔绘绝代姝丽,曾得见未央真容,其貌肖似乌太师,确如亲生父女,抵赖不得。
  画师珍藏《舫乐仕女图》一卷,与乌太师半身像共悬拍卖行,待价而沽。拍卖日鼓噪喧天,槌声未定,或能得见二图真容,解此坊间悬案。】
  门外精御卫飞奔接驾,来得急匆匆。老妇人家的儿子儿媳也冒雨恰至,众人纠缠解释。贺兰澈一时又要为她撑伞,又要掌推轮椅,闹做乱哄哄一片。
  长乐捏着信笺的指尖几乎掐进掌心,一句“娘亲”围在心口痛恨连喊出来都不能,像被人攥紧了心尖狠狠绞动。一时急火攻心,并着将好未好的救伤,心口一阵钝闷,呕出一口血来。
  雨太大,她这口恶贯满盈的血也被瞬间冲散。
  倏地,喉间像被浸了冷水的绸缎裹紧,视线愈发模糊不清。天地本就被大雨浇作一片乌墨色,此时伴随着耳畔嗡嗡作响的鸣啸,与她一道坠入彻底的寂静。
  *
  长乐闭目又睁开,醒转时发现自己已在济世堂内。
  真晕过的人都懂,以为自己只是短暂熄灭了几秒,实际意识却被剥夺,时间过去好久也浑然不晓。
  此时已近子夜,药王背对着她,负手仰首,对着残月出神。
  雨势渐歇,只剩零散水滴,偶尔滴答,不成气候。
  长乐觉出身上几处穴位还扎着银针,指尖发麻,便自行拔下,哑着嗓子唤道:“师父。”
  药王过来看她:“贺兰澈那小子,都说了你无大碍,他还在屋里团团转,急得眼眶发红。为师打发他去煎药了。”
  顿了顿,药王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可是在外头探听到什么消息,急得旧伤复发?”
  长乐想起最紧要的事,连忙在身上翻找那张纸条,摸到后才松了口气。
  “师父,我恐怕得去京陵……明日就走,不!现在就动身!”
  药王缓了一天,本已平复了晨间的刺激,此刻看见那张浸着雨痕的纸条,脸色又骤变。
  “有伤在身,如何去得?为师替你去!这画像一定要截住……若、若是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中,指不定会怎样侮蔑你母亲!”
  他吊着受伤的左臂慌慌张张在屋里乱转,长乐坚持道:“师父,您武功差,不会轻功,不会驾车,手伤又不便,出行离不开人照料。如何能去?何况义诊堂离不开您,却离得开我。”
  她强撑着站起身,运气调息后精神稍振:“我方才只是急昏了头,您瞧,这不没事了?”
  几番争执无果,药王思忖片刻后终于妥协:“你独自上路么?那你今晚先收拾包袱,走最快的官道,到京陵也得三五日。为师在后方替你打点……对!为师先传书给京中旧友,让他们务必先买下画册。你到京陵后,第一时间去大觉寺找云清礼住持,他信得过……”
  药王将嘱咐说得乱七八糟的,交代到最后,竟然又哭了,严肃板正的面容皱成个“囧”字:“你一定要……把你母亲的画像带回来。”
  见师父落泪,长乐反而冷静下来,想起诸多未决之事:“师父,多备些银票给我,怕不够支使。京陵在哪个方向?我从未去过。这边还有个小绿江……若贺兰澈要跟着去怎么办?今日他和季临渊见我异样,若我突然离开,难免引人起疑。”
  这些问题亟待解决。她心里清楚,即便晚些出发,画像未必立刻出事,但若连夜消失,不给贺兰澈合理交代,反可能坏事。
  “心急则乱,此事或有蹊跷——说不准有人拿画像当诱饵,引你上钩……”药王擦干眼泪,强作镇定后想得更多了。“这样吧,为师先修书一封,尽量托人先将画像买下。那云清礼、镜无妄,皆知我与你母亲的旧谊,可托付……”
  长乐回过神来,立刻也想出主意:“那我缓一两日动身,明日就说身体大好,将此间事务了结,打发了贺兰澈再走。”
  这是她头一回觉得贺兰澈如此碍事。
  药王试探道:“你若想得通……不妨带上他呢?买画像而已,多个人照应也算稳妥。”
  长乐眼神冷倔,显然不同意,语气恨恨:“事到如今,想必无相陵灭门,必与京师有关。既然千里观的人不肯露面,徒儿只能亲自寻去。他是个好人,这些勾魂夺魄之事,就不必牵累他了。”
  她鼻息间溢出一声压抑的笑,眉尾狠戾地扬起:“师父啊……他们要比我痛苦一万倍,才算公平,您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