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乌席雪暗自皱眉,这死同僚又来添什么乱子。
  她驻马:“赵大人,此间事我已了却,回去吧!”
  “本官见有人白日放烟花,恐旧庙着火,故带人前来查看。本官先寻至义诊堂,欲请‘热心的’邺城长公子襄助,寻不着——转念一想,季二公子必知乃兄所在,便‘请’他同来,灭灭各位的火气。”
  赵鉴锋一抬手,身后官卫便押出一名孱弱公子,束一颗鸽血红宝石金冠,发丝散乱,面色愈发苍白如纸。
  直接令季临渊与贺兰澈心头骤紧,齐齐惊呼:
  “二哥!”
  “临安!”
  乌席雪阖目叹气,知道这下完了,她这蠢猪同僚既将季临安当筹码,今日无论如何,邺城都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那季临安被人架扯着,站了会儿便摇摇欲坠。他每咳嗽一声,对面两位兄弟就心肝颤动一下。
  贺兰澈袖中机关已然捏紧,随时准备抢人。
  “乌大人,让他放人!”贺兰澈冲乌席雪咆哮,纵是他再好脾气,此刻也是真的动怒:“我二哥哥素来体弱,有什么好歹,我与你们不死不休。”
  “不错。”季临渊气血翻涌,面上却强压怒意,咬字如刃:“五镜司诸位大人好手段,好卑鄙!晨间散播谣言,诋毁药王谷长乐神医、昭天楼公子与季某的清誉,摆明了要与三方为敌。方才当众构陷邺城,此刻更强绑吾弟。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休怪季某不留情面。”
  长乐忽听见自己被攀扯进来,一懵,问道:“什么谣言?”
  见她不知,立刻就有热心人去翻角落垃圾桶,很快就能捡出一张《震惊,邺城公子与药王谷行医堂主的畸形爱恋》递给她。
  长乐皱着眉头看了两行:“这不是写他和辛夷师兄吗?”
  早间大家都在传,她忙着施药,对这些无关紧要的八卦流言并不放在心上。
  贺兰澈耳尖发红,悄声支吾道:“起先我也以为是……不过,你勿要烦扰,这事我来解决。”
  她速速再扫两眼,什么“月夜私会长公子”“芙蓉帐下藏偃师”“精壮勇猛”“三人成行”,眉间便染了几分愠怒。
  长乐打断贺兰澈,冲那赵鉴锋凶道:“呸!拿人清白做文章,五镜司真是令人不耻。”
  岂料长乐怒呛完后,就像要沸不沸的滚水,骤然冷却,她转头瞧了一眼季临渊,也不上当。
  “你们打吧,我可不会管。”
  再无下一步举动。
  “堂主,本官冤枉啊。”赵鉴锋摆出一副真心又无辜的脸皮,在他那张狂脸上尤其突兀。
  “这邺城公子佛口蛇心,许是贼喊捉贼也说不定,就是要离间药王谷与我朝官,好坐收渔利呢。”
  赵鉴锋此时下了马,好言好气来拉拢长乐。
  “不过,我以为堂主看了这些肮脏东西,会哭着躲起来避嫌。没想到却是这般宠辱不惊,当真让赵某钦佩!”
  “只要堂主说一声:今后药王谷与邺城割席,本官定奏旨请圣,竭力争取——无论邺城私下出过多少金银,都让户部补齐送上,如何?”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走到长乐与贺兰澈中间。
  杨药师在身后,不动声色观察着,此刻便是看明白了,无论这两派之人怎么吵,始终都对药王谷持拉拢之意,各种恭维拍马的套话。
  众人此时都等着长乐反应。
  “赵大人算错了——”长乐笑得轻蔑,“您发稿前怎不问我会为何事而哭?”
  赵鉴锋坚决声称:“本官不知情,没参与!真没参与!”
  “就是你!”
  “不是我!”
  “赵大人,鹤州城内皆知我是副堂主。邺城公子知道,太守大人知道,连程不思程大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你让人发稿的时候,没人提醒你么?”
  赵鉴锋突然哑口无言,转头怒瞪他身后之人。
  长乐乘胜追击:“方才诈你,竟真认了?”
  赵鉴锋依旧打定主意厚颜抵赖:“神医,本官同你保证,只要药王谷说一声,这些异城贼子散布的、毁姑娘清誉的臭纸烂卷,本官立马让它们全部消失。”
  无耻之态,令乌席雪都在旁露出鄙夷。
  长乐不想再与他纠缠:“有往来如何,没有往来又如何?你们背地里议论怎样,不议论又怎样?难道说嘴之人有了病,还能羞于找我来看吗。我只看病,懒得和你们扯闲篇。”
  她撂下这一句话时,转身离去,衣袖还狠狠拂过季临渊。
  “还打么?”长乐轻云纵凌空越步,想要拉上贺兰澈与辛夷师兄一并置身事外,贺兰澈却不肯动,只温柔而坚定地瞧了她一眼,示意让她放心。
  她只得与辛夷坐到高台处,将手中纸页撕成一绺一绺的碎片,往那大胡子的脸上抛去:“赵大人,就凭这份纸的交情,将来你到药王谷看病,诊金打八折。”
  悬飘飘的流言纸页如落英,未完全落下。
  事已至此,赵鉴锋斜眼瞧着药王谷决意置身事外,也算个不好不坏的局面。
  只是赵鉴锋仍然不肯放人。
  要救季临安,必然要跟五镜司大打出手,此时没有如季临渊意料之中挑起民众助阵。
  这一瞬间,季临渊有那么一丝犹豫,似在谋算利弊,握刀的手暂时悬在半空。
  贺兰澈攒了一早上的怒气,望着远处二哥孱弱的病体,竟率先发招,让众人始料未及。
  “谣言如病,治标不如治本——”贺兰澈袖中展出浑天枢,机甲小巧,数根银丝如游蛇射出,欲往赵鉴锋后颈拽去。
  “先治治您的脑瘫!!!”
  *
  树下有些康健的乞儿见状起哄:“我说今天怎么身上不疼了,看戏比吃药管用!”
  “杨药师,能开副治八卦瘾的方子吗?”
  杨药师这两日早已经和病患混熟了,很有话聊,因此也凑去人堆中,跟着唠嗑。
  “来这些日子,也太和平了吧,终于要打起来了。”
  不知道何时从那些百姓堆中混进个写书的书生,此时也站在杨药师身边,嗑得津津有味。
  “还以为他们搞权谋呢,差点都忘了我要写个武侠文。”
  第42章
  赵鉴锋方才为躲避那贺兰澈的出招,凌空一跃,险些摔倒。
  “你们瞧见了,是邺城之人先动的手。晋国域内敢对本官不敬,今日我五镜司要奉旨拿人!”
  然而赵鉴锋到底为三品照戒使,练的是刚猛劲道的铁拳掌法,内力深厚,那些银丝线未能缠上他。纵是此时赤手空拳,却也能隔空化出一道掌气以还击。
  情急之下,赵鉴锋冲那隔岸观火的玉立身影发问道。
  “乌席雪!你还等什么?你我同僚一场,不帮我?”
  岂料乌席雪此刻面露嫌弃,恨不得装作不认识他,挥鞭催马,带着手下一半照戒使就要走。
  方才连她都险些吃了暗亏,才知季临渊此人,比想象中要更阴险诡谲,三言两语便挑唆庙中乞丐的怨气。幸亏有这昭天楼三公子贺兰澈出面缓和,否则未必能善了。
  今日局面本已对五镜司不利,谁料这赵鉴锋还来突然插手。
  猪脑子!绑了人家弟弟作要挟,连贺兰澈都急眼翻脸,这下彻底玩砸,真不知他怎么想的。
  临走前,乌席雪不忘朝他撂了一句:“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将来镜无妄问责赵大人时,我不开口便是了。”
  这边已经打得不可开交,那边她走得头也不回。
  那想要走的人中,还有身高九尺的程不思,也不知他方才如何将人高马大的自己掩住,没有在叫骂之中露出存在感。
  只见程不思犹犹豫豫地从另一颗树后钻出,蜷缩身子,佝偻骨背,冲自己打气:“虽说俺是拿的照傲门的工薪,却是被指派给乌大人轮岗的,眼下俺还算乌大人阵营,那她走了,俺走也不为过吧……”
  “程不思,滚回来。”可惜想要蒙混过关,却被赵鉴锋点名。
  赵鉴锋咬牙切齿,却也无计,乌席雪这人素来软硬不吃,他有心理预期。
  但药王谷女子油盐不进,却是他始料未及的,此刻只能硬着头皮,独自一人与贺兰澈相搏。
  他掌风厚重,一道一道,卷起落叶枯枝重重砸在墙上。
  昭天楼毕竟是晋国之大派,根纵颇深,他不想真伤了这公子,又使掌风往沉眉怒目的季临渊处发作,那人却只避招,不还击,不知心里又在盘算什么。
  “大哥,你莫要参战,便不算邺城出手。”
  季临渊亦是有此意,招手示意身后精御卫莫要轻举妄动。只留一众金铠着急列阵,却不能上前护卫公子。
  那边贺兰澈轻功卓绝,又是远程使动浑天枢之机关,占了上风。他没想那么多,只意在速速决战,尽快将这大胡子的照戒使打得毫无还击之力,好带兄长离开。
  被掌风所扫之处,范围越来越大。
  贺兰澈浅分神思,斜眼往周围扫去,辛夷忙着拦住旧庙中的病患医师不要探头,杨药师及几个胆大的好事之徒在远处树下看得乐呵。长乐则独自稳坐在庙门口的一座高梯之上,原是那晚修缮庙宇所用,应该坚实稳固,但最好有人扶一下,避免她不慎摔下……